他們走出醫棚時天還沒完全黑,雪卻又大了。蔡二蹲在路邊等著他們,頭上一片白雪,卻不見于氏和幾個娃們。
“小郎,那邊空了一個草棚,我讓婆娘帶著三郎五郎和四娘先去避避風雪。今晚進不了城,怕是要在這邊宿下了。”蔡二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娘的病大夫如何說,可要抓藥?”
秦征把藥方從程云淓羽絨服兜里拿出來遞給他,蔡二捏著兜里剩余的幾個銅板,略有苦澀,心里盤算著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一副藥。剛才為了能拿到一間草棚,他已經把帶來的幾乎所有的錢都壓上去了,足足五貫銅錢,包括受傷之后小郎的賞錢和這半年在村里跟婆娘一起編草席草筐賺的錢,除了教給耶娘的,其余全帶來了,一下子便都交了出去。
婆娘剛剛見到這許多錢都沒有了,差點哭了出來。沒了錢,也沒多少地,這今后的日子該怎么活?
蔡二板起臉兇了婆娘一頓。小郎救過自己,便是要自己的命去報答也不夠,還在乎這幾貫的錢?
“再說,小郎多大的本事?等他緩過來不會薄待我們?!辈潭那膶ζ拍镎f道,“二娘還給了那許多稻米和物什呢,夠吃到春忙了?!?p> 于氏擦了眼淚,低了頭,看著自己身上腳上穿的厚衣服,想想確實也是,而且二娘是個手松的厚道人,只要自己對他們真心,二娘定不會虧待他們。于是便不吭聲了,自帶著阿梁小魚兒和皓皓先去草棚等著。
“我們先回草棚吧,不急著抓藥?!背淘茰E說道。
“不可!藥棚天黑便關了,至少退燒的一劑今夜要煎了喝?!鼻卣靼欀碱^說道。
程云淓卻拉了他的袖子,搖了搖頭,對著蔡二說道:“蔡二哥,我太累了,還是先回草棚吧。”
蔡二看看他家小郎,又看看程云淓,縮起了肩膀。程娘子年紀雖小,但一路上都是她在指揮小郎這樣那樣,小郎也挺依著她的,所以一時都不知該聽誰的。
程云淓看他不動,便扯著秦征的袖子說道:“好冷,要趕緊躺被子里發汗才好?!?p> 秦征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蔡二,只好點點頭,讓他帶路先去草棚。
“我的藥必然更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程云淓在蔡二郎身后對著秦征小聲說道,“我們沒有一文錢,蔡二哥幫了我們,難道還要花他的錢?”
看秦征眉頭又皺了起來,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數落他道:“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劑藥也要好多錢的。我們剛剛到宣城,這些早就來了的流民都還露天宿著,怎么我們就能弄到草棚?蔡二哥肯定是花了很多錢。他又不是富裕人家!我們有糧食,吃穿都不愁,去草棚先休整一下,拿了糧食換些銀錢,把蔡二哥花的錢還上,再說別的?!?p> 他們的草棚在護城河不遠的一處小林子里,那邊擠擠挨挨地搭了好多小草棚。他們一路走著,一路看到有衙役指揮著不少人拖著木板和茅草,鋸了大樹,在搭新的草棚,或者加固原來的草棚。
“今晚這么大的雪,又聚集了這許多的流民......”程云淓喃喃地自語。
“二娘不必過于擔心,”蔡二回過頭說道,“小的才將打聽過了,府衙從前幾日便在城外督建流民之所,今晨又招募了城內城外的青壯多建棚戶。若無處容身的流民還可在四城的醫棚、粥棚住宿,想必定能躲得過今夜的大雪?!?p> “如此?!背淘茰E提不起勁兒地回應道,眼神依舊四處觀察,看著那單薄搭起的破布帳篷便心里難受,最終還是被秦征捂了眼睛拽著往前走,強令她不許再看。
“小郎,”蔡二退到秦征旁邊,小聲說道:“除雙石鎮、伏龍山一帶來的流民、災民之外,城外也聚了不少從北庭各州長途跋涉而來的難民。衙門從前日起便斷斷續續將部分流民遷往敦煌常樂一帶?!?p> 秦征長眉一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示意蔡二繼續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