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人左右為難,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巡撫大人。
“這……”許容一時氣急,想命人將這些士子拉開,可是轉念一想,如此一來定會激怒眾人。
若是撕扯中再碰翻了孔子的牌位,那無異于火上澆油,萬一鬧得群情激憤,局面更加難以收拾。
他壓了壓心中的火氣,言語中帶著威脅說道:“本院好言相勸,你們仍要一意孤行,也休怪本院要薄施懲戒了。”
“來人,這些人中有識得的,將名字記下,巡撫衙門要行文學部分司,革了他的功名!”
誰知,眾士子根本不理會他的恫嚇,依舊是一動不動。
沉默了一會兒,人群中忽有一人說道:“撫院大人,你把通省讀書人的功名都革了吧,反正現在這功名也是一無用處了。”
眾人聽了,立即群起響應:“對!都革了吧!革了吧……”
許容再無計可施,只得回轉身對旁邊的千總道:“你在這里約束好兵士,只要眾人不沖擊衙署,切不可呵斥彈壓!”
說罷,他急匆匆的進了衙署里,招呼了幾個隨從,也不坐轎,牽了馬從西側門出了巡撫衙門,上馬一溜狂奔,向總督衙門去了。
兩江總督那蘇圖正在軍營里巡查軍務,這時也接到了稟告,他急匆匆的趕回總督衙門時,許容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候著他一個時辰了。
“我還讓人去巡撫衙門找你來商議,不料你先來了。”那蘇圖道。
也顧不上寒暄,剛聽許容說完事情的原委,有人在門外道:“制臺大人!”
“進來,”那蘇圖道。
進來的人身著百姓衣服,卻顯然是個行伍之人,他步法矯捷的走到那蘇圖面前,極麻利的扎下一個千兒,起身又向許容拱手一揖。
這才向那蘇圖道:“稟制臺大人,卑職剛從巡撫衙門來,那里聚集的士子已經有近兩千人了,還有人陸續趕來。”
那蘇圖深深的皺了皺眉頭,說道:“知道了,你再多帶幾個人去盯著,有事隨時來報。”
那人去后,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那蘇圖緊緊抿著嘴唇陷入了沉思,臉上刀刻似的皺紋更加明顯了。
他五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做了近三十年的官。自康熙五十年授藍翎侍衛,從此平步青云,從兵部侍郎做到奉天將軍,又歷任兵部尚書、刑部尚書、湖廣總督。
幾十年官場的浸淫,他早已經把做官的伎倆諳熟于心。
思慮定了,他緩緩的開了口:“這事瞞是斷然瞞不住的,興許這會兒進京的密折已經在路上了,所以要馬上具折上奏。”
“制臺大人所言極是,”許容道:“兄弟也是這樣想法,只是這折子該如何措辭,讓人頗費思量。況且,折子上總要寫明省里處置的方略,可眼下這……”
“這事分兩頭說,先說事情起因。死者終歸是個舉人,把日子過到如此境地,不僅讓士子們心寒,也著實有傷朝廷的顏面。”
“皇上雖然熱衷新學,可是眼下新學與科舉之爭不斷,面上看似平靜,暗地里一直在較著勁兒。”
“皇上的心思只是想讓士子們轉向新學,定然是既不想寒了天下士子們的心,更不想讓朝廷失了顏面,授人以口實。”
“當今天縱英才,聰慧過人,絕不是好欺瞞的主子。所以府、縣里克扣舉人祿米一事,斷然不能敷衍塞責。”
“不僅要具實以奏,省里還要引咎自責,自請處分。只要別惹得皇上動怒,單論起克扣?米這事來,府縣官該如何處分先不說,到了你我這里,至多也就是申斥幾句罷了。”
“制臺大人見的是,”許容道:“去年圣駕南巡,在江寧貢院作圣訓時,還曾夸獎江蘇的新學堂辦得很好,堪稱典范,還說這有賴于通省吏員的上下一心。”
“若是聽說下面是因為支應新學的開支才克扣了舉人的祿米,縱是府縣里怕也不會有太重的處分。”
“就是這話,”那蘇圖附和道:“通省的縣里,沒有幾個不是這么做的,圣慮周詳,必然不會為了這事牽涉太廣,傷了下頭辦新學的心勁兒。”
“除卻了這一條,府、縣里的問案判案就再沒有不當之處。”
“然后再說處置方略,那些畢竟都是有功名的人,絕對不能當成亂民對待,而且這事也不同于民變,萬萬不可彈壓。”
“江南人文薈萃之地,天下士子的半壁江山,若是這里的讀書人亂了,全國的局面都難以收拾,那樣你我二人可是引火燒身了。”
“所以只能好言勸慰,能勸散了最好,縱是勸不散,也要防著他們以絕食相要挾。”
“要管吃管喝,連哄帶勸讓他們吃東西,還要搭起帳篷來遮風擋雨,確保不能凍死餓死一人。”
許容道:“看這些士子的架勢,斷然是不易勸得散的,真要是一直耗在這里,也不是個了局。”
“士子們面上是為了孫舉人討公道,內里都是為了自已,”那蘇圖道:“他們是不滿朝廷廢了科舉,自家沒了進身的出路。”
“本就都壓了一肚子的火,正尋不到機會發泄,可巧就出了這檔子事兒。他們只不過是借了這個由頭,和朝廷杠上了。”
“說來也是,科舉驟然一停,慢說多少士子無所適從,就連活著都沒了奔頭。所以依我看,這次若是鬧不出個名堂來,他們是不會輕易收場的。”
“可是明發上諭,朝廷文告都下了,省里哪有什么轉圜的余地?拿什么讓士子們滿意?”許容無奈的道。
“所以這事只能等待圣裁,”那蘇圖道:“出了這大的事,皇上跟我們一樣急,定然會有旨意的。”
“江寧到京師,六百里加急往返,至多也超不過十日。你老兄在巡撫衙門那里維持,我讓綠營加派人手四處巡查,以防有賊人渾水摸魚,乘機作亂。”
“好,”許容道:“我再行文到各府、縣里,務必加強治安,一切事務如常辦理。”
“就是這樣,”那蘇圖道:“我二人只須在這期間穩住局面,萬勿使其惡化,就栽不了大的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