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前塵往事
“林老夫人,林夫人,本將軍受林大人所托,這一路與府上同行上京?!?p> 衛云錚騎在馬上,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英俊的五官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一身素白的精致長袍襯得人清貴不已,哪怕是在上京也少有人能有所及,也難怪這么多年一直是上京城里最受女子青睞的世家公子。
“多謝衛將軍,這一路要勞煩將軍了。”老夫人看了一眼兒媳,笑著點頭道謝,話里并不敢托大。
林家與安平侯府向來沒有交集,上次回府途中被困幸得衛將軍相助,老夫人才得知兒媳周氏母家和安平侯府沾親帶故。
上回雨勢太大,老夫人受不得寒,一直待在馬車里,不曾見到這位年紀輕輕戰功顯赫的衛將軍。
如今一見,只覺得她活這么大歲數,見過的世家子弟在此人面前都算不上什么了。
林楠在祖母身后,偷偷的抬頭看了一眼馬上的少年郎,只這一眼,她便知道此后,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他人。
先前祖母提起那日因著母親對她們出手相助的衛將軍,林楠便已經知道這位衛將軍的家世了。
那時她不曾生過妄念,畢竟世代功勛世家侯府世子,長樂大長公主之子,當今陛下的表兄,還未及冠的少年將軍,哪一個身份都是她不敢妄想的。
哪怕是母親肚子里爬出來的嫡女,也是配不上這樣的家世。
然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哪怕是在這樣的人身邊做一個侍妾也是三生有幸的事。
“這位姑娘是?”衛云錚似不經意的將目光落在熟悉的面孔上,復雜而專注。
林桐與他對視了一眼,又錯開他的眼神,大大方方的行了個禮,“衛將軍?!?p> 林夫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兒,又看到衛云錚目光不錯的盯著女兒,下意識的擋了擋視線。
“這是我與老爺唯一的嫡女,這是府里的庶女楠姐兒?!绷址蛉藢⒆⒁饬D移到林楠身上,沒看到林楠聽到庶女時的僵硬,當然就算她看到了也不在意。
夫人在衛將軍面前主動提起她,卻又直接指出她庶女的身份,林楠不知是該感激還是該恨。
衛云錚不甚在意掃了一眼林夫人說的庶女,又轉過頭看林桐,卻見林夫人擋住了她的半個身子。
他一眼看出林夫人下意識的疏離防備,心里開始懷疑,到底是害怕他看出什么,還是怕他看上林桐。
林桐沒有母親那么緊張,她是徐州林氏嫡系二房嫡長女,哪怕是周家的人站在她面前說她是周嬋,只要她不承認,她就不是周嬋。
她背上的紅色胎記可以證明她不是周嬋,所以她根本不怕遇見故人。
這世間長的一樣的人并不是沒有,她與林桐不正是如此,背后的紅色印記還是她前幾日沐浴時發現的,云翠說是自幼的胎記,她在那一刻才徹底相信周嬋是周嬋,林桐是林桐。
“桐兒,你覺得衛將軍如何?”啟程的馬車上,林楠陪著老夫人,林桐自然是和母親一起,母親突然問她這個。
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忍住輕笑出了聲,“母親不必擔心,女兒對衛將軍沒有想法。”
林夫人明顯松了一口氣,也沒忍住笑了,不過有些話她還是得說,正了正神色道:“桐兒,衛將軍家世太高,我們家高攀不起,你是我的女兒,我不盼著你嫁高門,也絕不允許你給別人做妾,只想你嫁一個合意的夫君,往后平安喜樂?!?p> 林桐笑嘻嘻的點頭,挽過母親的手臂靠上去,一臉的依賴和滿足,“母親說的是,我也是如此想的。”
“你個不知羞的,看來我要早點把你嫁出去才是。”林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頗為無奈的笑了笑。
衛云錚自幼習武,耳聰目明,他騎馬與林氏母女馬車并行,將里面的對話聽的七七八八。
周嬋一貫是穩重得體的,她就算幼時對著親生母親也不曾說過這樣的女兒家的嬌話,母女之間對話平常,沒有絲毫破綻。
可惜他不信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無論她是不是周嬋,他都不可能讓她嫁給別人,只要長著這張臉,就無人配得到她。
衛云錚記得幼時,旁人總拿周嬋和他作比較,她小小年紀穩重得體,比大人們都板正。
同齡的孩子怕他卻敬周嬋,他那時候很不服氣,總是捉弄她,每次都被她輕描淡寫的化解不說,還被長輩們責罰。
周嬋總是一副得體知禮的世家貴女模樣,他捉弄久了,發現她私下偶爾被他騷擾煩了,會露出爪子抓人,雖然不疼,但是有點癢。
可人前無論他做的多過分,周嬋都不會計較半分,大多時候無視他的存在。他喜歡逗她,只為了看她臉上交織的情緒波動。
得知太后下旨讓周嬋進宮做繼后,他簡直不敢置信,周嬋才十歲,還是元后親侄女。
他以為陛下是因為太后和周家所迫才應下此事,他鬧著要娶周嬋,不過是希望陛下順水推舟成全他。
后來那些事都不重要,原以為周嬋對陛下來說只是擺設,他拼了命回到上京,想在周嬋及笄前向陛下求娶她。
誰知他回到上京城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陛下有多寵愛維護周嬋,他原本也是不信的,直到看到陛下的起居冊,每月初一十五必宿翊坤宮。
明明周嬋和所有世家貴女一樣,看起來知書達理,實則規規矩矩無趣的很,都是世家培養出來的棋子,他連自己都不明白喜歡周嬋什么。
在大同那幾年,邊關的漫漫長夜,戰場的刀光劍影,印在他腦海中最深的只有午夜夢回,周嬋被他捉弄時的氣急敗壞和她看他每次被罰時的幸災樂禍。
圍獵時他奉命保護周嬋的安全,沒忍住暗諷她不顧禮儀倫常以色侍君,他其實盼著周嬋能解釋兩句。
她卻全數默認,絲毫沒有為自己辯駁,其實周嬋哪怕告訴他,她只是迫于周家才這么做,他也會相信,然后想盡一切辦法帶她離開皇宮,而她并沒有。
她拿他離京前為了她把侯府鬧的不得安寧的事嘲諷他時,他知道周嬋并不知道這件事的緣由,可心里還是有些復雜和挫敗。
救她是下意識的行為,昏睡前他想的是,周嬋從來不需要他的救贖,他所有的一廂情愿就到此結束了吧。
養傷的時候,宮里除了賞賜,連個替她來問候他傷勢的宮人都沒有。
他一養好傷就向陛下提出戍邊,陛下沒有應許他回大同,讓他去了雅州駐守。
年前陛下病重的消息傳到雅州,他趕回到上京城時陛下已經薨了,新帝是陛下的四皇子承王殿下。
印象中的四皇子沉默寡言,其實也沒什么印象,大概幼時一起在國子監念過書,只記得是一個生母位卑的不受寵皇子。
衛云錚在承乾宮拜見新帝陛下后,就知道新帝不是什么善茬,甚至心思縝密的可怕。
上京城里風起云涌,這些都與他沒什么關系,他對黨派之爭毫無興趣,被攪得煩了就向新帝提出回邊關駐守。
果然他離開上京城兩天就傳來了幾位有強大母族支撐的王爺發動兵變,新帝大勝幾乎是必然的結果,那些蠢貨遠不及。
只是和新帝將帶頭叛亂的家族抄家滅族的消息一同傳來的是,叛軍以新帝不孝,逼死太后,德不配位的名義發動的兵變。
他扔下手底下的兵,一路疾馳快馬加鞭的趕回上京城,才知周嬋在先帝葬入皇陵的前一天就已經死了。
府里的人刻意瞞著他,外面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和他提起這件事,所以他被一直蒙在鼓里。
說什么周嬋因為過于悲痛,追隨先帝而去,別人不會信,他更不會信,周嬋這個人,最是惜命不過。
他發了瘋似的要闖進宮去問新帝到底把周嬋怎么了?為什么要逼死她?被母親以死相逼攔了下來。
等他冷靜下來后,母親將當日的情形說了一遍。
“那日宮里突然傳出消息來,說皇后悲痛過度,飲下毒酒追隨先帝而去,不管信是不信。這么大的事,皇室宗親都得進宮去成服喪祭?!?p> “我上前親眼看了的,確實是服毒身亡的,陛下拿出周嬋的遺詔,要與先帝同葬,雖說這可能只是陛下對外的說詞,也可見他對周嬋和周家不滿,才會如此迫不及待。”
“第二日就是先帝入葬的日子,新帝直接命人將周嬋的棺槨隨著先帝一起葬入皇陵?!?p> “周家的人遞了帖子入宮,言語之間盡數是指責新帝不孝,說周嬋的死因存疑?!?p> “在場的宗親早就對周氏一族插手后宮多年,在朝中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有很多不滿了,除了別有用心之人,并沒有什么人附和周家的指摘。”
衛云錚理解新帝的做法,換做是他,也會如此做的。
可這個人是周嬋啊,是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她才十七歲,若是這上京城容不下她,他可以帶她去邊關的,哪怕這一生不再回京。
他恨新帝,也恨自己,若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會離開了,他會在先帝駕崩前帶周嬋離開的。
他怕他再留在上京城看著新帝,會忍不住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去皇陵祭拜了周嬋后,又掉頭回了雅州。
那日他收到消息雅州和瀘州交界處的一座山脈發現了金礦,被當地富紳和知府強占,并私下挖掘,那些人為了保證消息不外泄,將山民殺盡。
他暗中奉命前去圍剿,途中大雨攔住了大軍的腳步,他帶了部分人先疾行去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