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外圍，魑鬼大軍壓境，被九宮天火壁所擋。魑鬼不攻，無形之中更添壓力，逼得眾人不敢大意。

　　就在天恒君叫陣之際，俏如來率眾長驅直入，順利與靈界中人會合。

　　見到梁皇無忌，俏如來關切道：“梁皇前輩，你沒事吧？”

　　“我尚能支撐，只是……”梁皇無忌欲言又止，望著盤旋不落的魑鬼，內心愈來愈感到不安。

　　‘慘了，他們怎會進來啊？’天恒君萌生退意，趁著無人注意，偷偷摸摸地移動，‘史家的狗子，真是陰魂不散啊！’

　　“想走？”何問天回身張弓射箭，箭矢釘在天恒君腳邊。

　　天恒君嚇得連連后退：“好膽別走，我叫主人來收拾你們！”

　　狼獸暗中觀察，見天恒君欲逃，心念一轉控制魑鬼，層層包圍中原群俠。

　　“啊，是請君入甕之計！”俏如來后知后覺，抵擋奔襲的魑鬼，“他們想要一網打盡！”

　　“才明白嗎？”天恒君見風使舵，意氣風發地下令，“魑鬼大軍，給我殺！”

　　兵力差距，十則圍之，五則攻之。俏如來初上戰場，犯了諸多兵家大忌，已然深陷必死之局。

　　不察敵情，急攻冒進，孤軍深入，困守死地。僅靠燕駝龍的只言片語，就敢憑借一腔恩義沖鋒，他是真不怕害死所有人。

　　若非永夜皇有言在先，最多三天，元邪皇就能殲滅百武會，令九宮天火壁不攻自破——無須破壞結界，只需當面圍剿，向梁皇無忌施壓，迫使其解封入魔。

　　百武會眾人久戰不利，體力漸漸流失。靈界中人心急如焚，卻是愛莫能助。

　　月牙嵐擔憂道：“再這樣下去，外面的人都會死。”

　　獨眼龍詢問梁皇無忌：“靈友，能否開出一條路，讓俺幫助俏如來他們？”

　　“唉，別無選擇了。”梁皇無忌嘆息一聲，神情變得越發堅定，“月牙嵐、莫前塵，請你們護送愛靈靈離開。”

　　莫前塵一驚，對梁皇無忌道：“無論發生何事，我都必須留下。大師兄，靈界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二師弟……”梁皇無忌感動不已，但是形勢使人無奈，“網中人與月神還未出手，只怕封印守不住了。如果魔世因此浮現，靈界有責任向外傳遞情報，讓眾人做好準備……應戰。”

　　沒人比他更了解魔世的龐大，但是事已至此，唯有相信奇跡。

　　沒過多久，月牙嵐背著一名白衣粉發的女性出來。梁皇無忌施法打開通道，讓獨眼龍等人殺出重圍。

　　金刀開路，勢不可擋，再度嚇退天恒君。俏如來見狀撤兵，與何問天一同斷后，防止魑鬼分割陣型。

　　【可以了。】

　　意識傳音，心靈共鳴。伴隨一聲狼嘯，數萬魑鬼停止追擊，轉頭沖擊結界。

　　“啊……”梁皇無忌被思能波及，腦識瞬間混亂，無力維持術法，九宮天火壁應聲而破。

　　飛散的碎片反射銀芒，映照一抹圣潔的光影，須臾又沉入無邊黑暗。反噬的力量倒灌入體，震飛梁皇無忌，使其陷入昏迷。

　　永夜皇對此漠不關心，揚手拔起巍峨石殿，以數萬魑鬼為鎮守，同時設下隱形的結界。

　　沉重的門扉緩緩合攏，一人一獸向內急奔，趕在關閉之前鉆入。

　　“好險，差一點沒趕上。”天恒君心有余悸，對永夜皇行禮道，“屬下拜見主人，恭喜主人取下靈界。”

　　幽幽藍火靜靜燃燒，襯得氛圍更加陰森。永夜皇瞥了一眼狼獸，轉身朝黑晶王座走去。

　　永夜皇一甩披風，霸氣地坐上王座：“沒靈界了，這里是鬼祭貪魔殿。”

　　另一方面，俏如來等人撤退途中，目睹九宮天火壁消失，心知梁皇無忌兇多吉少。

　　此役失敗，百武會傷亡慘重，魔世即將破封，都是決策者的失誤、領導者的責任。

　　俏如來愧疚道：“都是俏如來無能，害得諸位壯士白白犧牲，害得梁皇前輩生死不明。”

　　何問天安慰道：“俏如來，你別自責了，我們都清楚這群魑鬼的恐怖。若是魔世真的打開，不知道還會冒出什么怪物，所以這場戰事必須要打，但也只能盡力去打。輸了，那是天意；贏了，就是奇跡。”

　　“啊。”俏如來嘆出一口郁氣，目送何問天外出巡視。

　　何問天、獨眼龍需固守營寨周圍，莫前塵、月牙嵐則前往正氣山莊，只剩他一個人茫然無錯。

　　靈界方面沒有異動，說明魔世尚未入侵，他還有挽救的機會。

　　但是……真的有機會嗎？

　　陰云密布的寧靜，分明是風暴開端。

　　…………

　　鬼祭貪魔殿內，永夜皇冥然兀座，聆聽著酆都月的報告。

　　酆都一脈的鬼卒，執行任務期間發現了劍無極。酆都月親自抓捕，動用神賜將其鎮壓。

　　神賜即為拜月秘術，是以虔誠信仰換取無上神通，是每一個初入體制之人最渴望的東西。

　　然而，不是信仰月神就能獲取力量。成為拜月教徒，需要舉行入教儀式，而冥界的鬼卒需要功績晉升，通過考核轉入幽都一脈。

　　只有被無界月瞑記錄，沐浴過月神石的恩澤，才能以禱告的方式，自拜月真言中參悟神通。

　　圣耀熒煌一共五式，目前有三人領悟到第三式。這股力量異常強大，不再是一味的防守，誘惑著各懷鬼胎的教徒與鬼卒傾注信念。

　　酆都月做得很好，力量就是要用出來的。冥界的規則親疏分明，所以酆都一脈注定勢弱。

　　他必須不斷地展示力量，吸納更多的人脈，才不會在未來輸給手握信仰軍團的百里瀟湘。

　　“神蠱溫皇想要交代，吾就給他一個交代。”永夜皇以神諭回應請示，‘劍決之日，帶他到場。人死則放，不死則殺。’

　　一切安排妥善，永夜皇不再留戀人世，赤目一閉，遁入意識空間。

　　曾經一望無邊的黑暗，如今到處彌漫著血霧。永夜的皇者終被血染，就連原本漆黑的戰甲，也被殺戮與血腥滲透。

　　她，早已面目全非。雖然意識混沌，但她并不愚蠢。

　　她的記性很差，所以始終記得，只有化身最污穢的深淵，才能守護她最后的清圣。

　　為此，她可以是月神，可以是永夜皇，可以是應零，可以是無我……甚至，可以是一口劍。

　　名號、自我，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是一個人。

　　永夜皇卸下玄鐵面具，露出那張絕美的容顏。與元邪皇看到的不同，她的意識形態是女性。

　　也就是說，她又欺騙了元邪皇。

　　“萬罪血蓮本無罪，只因生而為棋，命不由己。”永夜皇的聲音漸變，恢復成清冷的女聲，“但是生靈在世，無處不弱肉強食，何來真正的無辜？或許死后，吾等才能放下執念，清洗一身罪血。”

　　說話間，她解除所有束縛，赤裸如生命之初，恣意地發散魅力。

　　她之美麗，集天地之精華，殫造化之神工。只要是生靈都會被她吸引，從而產生獨占其美的欲望。

　　生存無罪，完美才是原罪。她是天意的產物，具有吸化造生之能，“生”就是她的天命。

　　在她還是九天至寶混沌之種的時候，天意用一滴血玷污了她。因為這滴疑似罪皇刑歡的魔血，畏懼罪血重生的天人傾力將她石封，由當時的天人戰神啻鋒魂嚴加看管。

　　后來，啻鋒魂監守自盜，將她送給了創世九龍，以魔龍之氣催生血蓮。劫海決戰，她又被滅帝羽邪封印，沉睡到被元邪皇喚醒，欲謀取燭龍之力破封。

　　沉睡期間，為了保護花蕊不被蹂躪殆盡，她進化出鋒利而堅硬的爪牙，利用魔力誘殺獵物汲取養分，于是魔世干山有了石蓮傳說……

　　“縱然天意造生賦命，人也只為自己而活。誰人生來注定背負，都是自愿或者被迫。倘若天意逼吾認命，變成一個無我之人，那吾不惜舍棄一切，只為逆天改命而生。”

　　神天有語，開辟光明，照耀萬罪血蓮之身，為她凈除魔染，披上一件白衣。

　　“想起來了。”白衣女性閉上雙眼，“吾叫月神……無我，別名‘神無’。”

　　記起真正的自己，神無飄然而起，脫離天淵，飛升無界。

　　再見那道銀白身影，神無朱唇微動，欲說還休。赤足踏過星河，走到“月神”座前。

　　“禰……”神無撫上“月神”的面具，“是誰？”

　　“吾乃神天，汝之天命。”

　　“天……”神無素手輕顫，不敢揭開那張面具，唯恐真相如她所想。

　　“汝在害怕什么？”神天捉住她的手，引領著她的動作，為她找回安全感。

　　感受到面具被摘下，神無下意識閉眼，卻被突如其來的吻，震驚到美目圓睜。

　　眼前的面孔很熟悉，但不是她所想之人。擁有男性聲音的“月神”，真面目就是她變給元邪皇看的模樣。

　　神天一觸即離，輕描淡寫地問：“還怕吾嗎？”

　　神無搖了搖頭，道：“我的記憶是禰保存，我的行動是禰指引。我，就是禰的代行；禰，就是我的正確。如果我連自己的神都懷疑，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信任。”

　　“傻無我。”神天抬手摩挲她的臉龐，“汝能欺騙元邪皇，吾同樣能欺騙汝。信任一個外來者，這種孤注一擲的絕望，不該出現在汝的意識當中。”

　　神無微微側頭，倚著祂的掌心，眼眸沁滿柔情：“一路相伴，我們早已不分彼此。沒有禰的力量，就沒有一體四性的永夜皇。禰分裂意識與力量，維系我的意識世界，我也想為禰做些什么。”

　　“吾并不需要汝償還。”

　　“天劫神諦不容于世，只有我能盛裝。天命注定，我是禰的最好容器。”神無擁抱神天，將頭枕在祂的胸前，意識之光逐漸散離，“雖然我已是強弩之末，但是我會幫禰，將一切……交給天意。”

　　意識交會，力量回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在無界之下，沉入血海的中層意識，與底層意識徹底融合。最終永夜不存，罪淵不存，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血闇天淵。

　　彌留之際，神無自言自語，臉上掛著一絲微笑：“無躲了你很久很久，原來……你一直在無身邊。這樣也好……也好……”

　　“好好睡吧。”神天在她眉心一吻，舉頭望向天外之天，“換吾落子了。”

　　…………

　　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死亡。

　　黑暗終將逝去，太陽照常升起。

　　王座之上，永夜破曉。圣耀輝煌中，魔影煥發，神姿臻現。

　　眸如金星，流光璀璨。發如銀川，游絲蕩漾。虛空為衣，天淵為帔。日暈在首，月瞑在膛。

　　神天本相，如夢如幻，亦真亦假，正是理想的完美。

　　這一夜，無水汪洋的月光格外刺眼，月神特別關照缺舟一帆渡。

　　“這種感覺……”缺舟一帆渡莫名心悸，立刻以寄命血誓感應，‘劫天，她怎樣了？’

　　【計劃有變。只存在于意識的神，提前降臨現實，勢要奪回祂的一切。代行者，想好遺言了嗎？】

　　缺舟一帆渡冷靜道：‘雖然萬罪血蓮是最完美的載體，但也不代表能夠馬上承載你的力量，總要有一個緩慢適應的過程。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你暴露罪血，引來天人大軍。’

　　【天人，不過是一群會飛的螻蟻。以為有了柄權就能代天耳目、替天行道，何其猖狂。不過……無將一切交吾，吾自然要幫她。】

　　缺舟一帆渡一震：‘你是講……’

　　【日月合明，天罪禁忌。爾加入地門的原因、目的，吾最清楚。只有這一步，吾會配合爾，缺舟一帆渡。】

　　‘是殊途同歸，還是背道而馳，始終取決于你。’缺舟一帆渡橫笛吹奏，圣芒與皓光流轉輝映，若日精月華同照此身，‘給你一個忠告：別做過頭了。天命有終，終歸虛無。命運既定，天意難違。’

　　【魔天從諫如流，那便不是魔天。正式交鋒之前，吾也給爾一個警告——別動不該有的心思，大智慧。】

　　即便擁有那個人的記憶，即便代表那個人的意志，即便是獨立思考的個體，缺舟一帆渡也只是一個虛擬人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