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幽冥崛起 血色琉璃
不知何時開始,中原各處出現(xiàn)數(shù)面詭異石壁。這些石壁鐫刻血字,總能先人一步揭開武林秘聞。
石壁如有神鬼之力加持,任何兵器皆無法傷之,且能反彈一切能量攻擊。有好事者以身試險,發(fā)現(xiàn)唯有血液可以暫時留痕。
口口相傳之后,武林人士盡知——冥界,幽冥狀。
幽冥狀上留名,夜間鬼使上門,與委托者簽訂契約,送仇人入輪回。
凡是被幽冥使者引渡之人,尸身必然留下冥界的契印,以及飄渺劍法的痕跡。
一說,冥界是還珠樓的延續(xù);一說,任飄渺也是幽冥死客……眾說紛紜。
無論如何,有錢能使鬼推磨,天地難容下酆都。
…………
冥界,酆都城。
月神宮內,月神石亮起一抹血芒,憑空映現(xiàn)新的委托。
很快,兩份名單送至兩位城主手里。百里瀟湘、酆都月各司其職,一者調查評估,一者準備契書。
“百里城主……”送信的鬼卒猶豫半晌,問起關于幽冥狀之事,“屬下愚鈍,為何我們要持續(xù)提供外界免費的情報?”
百里瀟湘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回答:“要掌握輿論與人心,就要舍得部分的利益。提前公開一樁情報,換取無盡的潛在客源,不好嗎?”
新來的鬼卒茅塞頓開,果然做城主的眼界就是比他們鬼卒長遠。
“可是,明明是俏如來放走西劍流,為什么……”
“我不是講了,為了更大的利益。”百里瀟湘抽出一封密信,“若你還有疑問,將這封信交給酆都月,他會教你酆都的作風。”
而在幽冥狀前,百武會俠士怨聲載道,怒罵出賣中原的罪人。冥醫(yī)一臉凝重地圍觀,沒有加入聲討,而是悄然離去。
冥醫(yī)回到血色琉璃樹,欲將消息帶給樹下擦鏡的人。不及開口,帶起的微風引起一陣咳嗽。
冥醫(yī)趕緊奔向綠衣智者,倒出一顆藥丸讓他服下,再運功助他調勻氣息。
“好很多了。”綠衣智者背手抹除血跡,“多謝你,杏花。”
“啊講幾次了,別叫我的名。”冥醫(yī)嘆了一口氣,“我都醫(yī)了幾年了,這病就是不見好。若是讓我早點遇到你,你也不至于落下病根。”
綠衣智者淡淡道:“若你早點遇到我,那殘的就不只我的肺脈,還有你的手筋。”
“呃……”冥醫(yī)語塞,機智地岔開話題,“我見過那個人了,她真的恐怖耶!我就稍微緊張了一下,她就猜到是你。唉,偏偏那個人還是血織女,是這世上唯一能可使你痊愈的人。”
綠衣智者闔上雙眼:“痊愈嗎……不會痊愈了。”
“別再講這種話!”冥醫(yī)激動地對綠衣智者道,“她不醫(yī),我來醫(yī)!你有病,我會醫(yī)好你!”
“嗯。”綠衣智者望向掛滿琉璃串的血樹,“十五年了。這盤棋,終究是我和你。天意,天是故意。”
另一方面,盛怒的中原群俠無處宣泄,尋上正氣山莊。
“俏如來,你在里面吧?快出來啊!”“俏如來,快出來啊!”
“諸位來得正好……”俏如來走出正氣山莊,話說了一半就被打斷。
“俏如來,交出宮本總司!”“將宮本總司交出來!”“交出來!交出來啊!”
俏如來深陷包圍,只得安撫眾人:“諸位請冷靜。”
一名武者叫道:“西劍流的人都被放走了,你叫我們怎么冷靜啊!”
俏如來大吃一驚,想不到西劍流昨日剛走,眾人這么快就來興師問罪。
不等俏如來自承,一名俠士又叫道:“俏如來,你是中原的領袖啊,不能因為那是你的師父就偏袒他!”
另一名俠士附和道:“對啊對啊!宮本總司放走西劍流,我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啦!”
“什么!”俏如來面露驚愕,“這當中是否有什么誤會?”
“能有什么誤會啊?不然你講西劍流的人都去哪里了。”“交不出西劍流的人,就交出宮本總司!”“交出來!交出來啊!”
就在此時,何問天、牛峰、長空長老率眾而來,亦是聽聞宮本總司之事。
“俏如來。”長空長老好言好語,念及錯怪過史艷文,沒有使用質問的口氣,“西劍流的人真的被放走了嗎?”
俏如來閉目喟嘆:“啊,西劍流的人已經離開中原了,是我……”
“是我放走的。”宮本總司徐徐而行,宗師氣場開辟前路,震懾群情憤慨的眾人。
“師尊……”
“你不用再替我隱瞞了。”宮本總司搭住俏如來的肩,“雖然我叛離了西劍流,但他們終究是我的同胞,我不忍心看他們受罰。”
牛峰憤怒地擺出戰(zhàn)姿:“你不知曉私放西劍流的后果?”
“我既然幫助中原,要求回報也是應該。”
一石激起千層浪,百武會群俠劍拔弩張,要向宮本總司討回公道。
宮本總司攬下全部罪責,頓時成為群起而攻的對象。俏如來亟欲說明真相,卻被飛來的針氣麻痹全身。
何問天望著內中若有所思,等眾武者走得一干二凈之后,上前為俏如來解開控制。
俏如來急忙道:“何前輩,我們快回百武會向眾人解釋!事情并不是這樣,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何問天難得對他拉下臉,厲聲道:“俏如來,你還看不清狀況嗎?他們的親人有不少是被西劍流所殺,他們要的是西劍流的人,不是隨便任何人都能負責!”
俏如來渾身一震,悲傷地低下頭:“何前輩,你也認為我做錯了嗎?”
何問天沉默片刻道:“西劍流是很該死,但是要我殺光他們,我也做不到。俏如來,我能理解你,是因為我沒親人慘死在西劍流手下,但你不能指望每一個人都放下仇恨。總要有一個西劍流的人出來承擔受害者的情緒,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俏如來欲言又止:“但是……”
“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等你想清楚了,再來百武會找我吧。”
何問天轉身離開,只留俏如來一個人。雖然他沒責備俏如來,但是俏如來內心比被責備更加難受。
‘我是不是讓何前輩失望了?’
正氣山莊之內,明月長泠捋過鬢發(fā),面無表情地回返:“俏如來,吾不會替你善后第二次。”
…………
“……事情就是這樣。”冥醫(yī)觀察著綠衣智者的反應道,“我原以為是那群人在搞鬼,但是他們沒理由針對宮本總司。會用相同的手法幫助俏如來脫罪,除了她沒有別人,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一個。”
綠衣智者專注擦拭,頭也不抬地說:“見面了,自然分曉。”
“啊?”冥醫(yī)露出擔憂的神情,“你就不怕是要殺你的那一個?”
“該來的,避不過。”綠衣智者看向冥醫(yī),“辛苦你了,杏花。”
“都講別這樣叫我啦!”
冥醫(yī)憂心忡忡地前往正氣山莊,在中途聽說宮本總司認罪之事。本來他已說服宮本總司以防萬一,但是他沒想到明月長泠出手更狠,毫不顧忌那是她的師父與師弟。
從還珠樓的事件上他就能看出,那個女人跟他的朋友截然不同。她是保護了俏如來,但是冥界也踩著西劍流出名。
冥醫(yī)越想后背越冷,不由得加快腳步,在日落之前抵達正氣山莊。
明月長泠屋內,少艾知慕托腮繞發(fā),笑意春風拂面,雙頰朝霞映雪。僅僅過了一天,她就按捺不住,使用傳信紙人表露情懷。
不是“喝茶嗎”,而是她以千年閱歷所提煉,最誠摯的三個字。她用這三字溶月鑄心,承載無瑕易碎的美好,送往絕望的深淵。
含羞待放的純白花朵一無所知,她的真情只會換來崩壞的回音;她的自我將會被瘋魔狂獸分食;她的本心終會在腐爛中遍染污穢,滋生出一朵永不凋零的執(zhí)念之花。
明月長泠尚在等候答復,冥醫(yī)與俏如來突然來訪。她不得已收起傳信紙人,開門詢問來意。
“又是你。”明月長泠微微瞇眼,冷冽的目光一掃而過,讓俏如來感覺鋒利難當,“這次又來討要什么東西?”
冥醫(yī)取出一個卷軸,道:“這是血色琉璃樹的路觀圖。琉璃樹下,你的一位故人在等你。”
明月長泠接過路管圖:“他倒是主動。很好,新債舊帳一并清算。”
礙于俏如來在場,冥醫(yī)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以免明月長泠借題發(fā)揮,透露了不該透露的訊息。
“話已帶到,你們有話慢聊。”冥醫(yī)走了兩步,回頭對俏如來說,“啊對了,你最好找一個時間去百武會一趟,好好處理以后的事情。以目前的情況,還是需要你的領導。我先走了。”
冥醫(yī)走后,明月長泠銷毀看完的路觀圖,抖落滿手的灰燼:“走吧。”
俏如來一怔:“走去哪里?”
“不是叫你去百武會。”明月長泠疑惑道,“難道你還要挑時間?”
“啊,我有話想對你講。”俏如來斟酌言辭,試探明月長泠,“月姑娘,你是否知曉師尊替我擔罪一事?”
明月長泠不置可否:“他們很吵。”
“那你為何……”俏如來想說為何不出面,轉念又覺得這樣不妥當,因此改口問道,“讓我不能出聲的人,是你?”
“是吾。”
“為什么?”俏如來終于找到話題,聲音都染上一絲委屈,“為什么你也認同這么荒唐的事情?為什么那次相談之后,你好似變成另一個人,對我……”
如此冷漠。
“最簡單的回答,為了大局。這樣你能接受嗎?”明月長泠的語氣一如往昔,卻有種無法形容的違和感,“如果能,那你不該多問;如果不能,那你更不該多問。”
“我……”
不待反駁,明月長泠又問俏如來:“俏如來,你相信吾嗎?”
“這是當然。”
俏如來始終記得,再啟風云碑之戰(zhàn)的路上,明月長泠對他所講。
“既然相信,那你不該多言。”明月長泠說得俏如來愣住,“倘若不信,那你更不該多言。”
不該多問,不該多言。四個“不該”當頭棒喝,讓俏如來猛然驚覺,究竟是哪里讓他感到違和。
初見明月長泠,她的眼睛像起霧的湖面,遠看煙雨迷蒙,近看清澈見底;如今的她,雙眼酷似冰封寒潭,令人望而卻步。
這種眼神,他只在一個人的眼中見過——月神。
『俏如來,月泠就是月神,你被騙了。』
俏如來說謊了。
其實,赤羽信之介不只講了贗品,還提到明月長泠與神蠱溫皇:
『你所制造的局面所帶來的問題,與她給溫皇的選擇一模一樣。溫皇選擇生,犧牲了還珠樓,而欲保全西劍流,吾就要選擇死。她問我的問題,便是承認她是月神。這是她給吾的第二個選擇,只有自甘成為失敗者而活,吾才能用她的證據(jù)揭穿她。』
『俏如來,現(xiàn)在挑撥無任何意義,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吾只給你一個忠告——別將她當成下棋的人。你絕對不想體會,當智斗走至武斗時,無力回天的絕望。』
…………
“想清楚了嗎?”明月長泠喚回俏如來的思緒,“想清楚了就走,想不清楚到百武會再想。”
“月姑娘,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俏如來鼓足勇氣問道,“你對我的態(tài)度轉變,是否因為俏如來辜負了你的期待?”
『死禿驢!臭男人!我就不該對你抱有期待!』
“吾是很失望。”明月長泠越過俏如來,背對著他講道,“所謂覺悟是貫徹到底,而你不夠堅定。信念永遠凌駕于私人感情之上,是不舍但是必須舍得。為了大局,你可以逼殺史艷文,為何現(xiàn)今這般沉不住氣?就因為那是你的師父?那你根本不該踏上這條路。”
俏如來囁嚅無言,垂頭跟在明月長泠身后。
明月長泠并不在乎他的悲歡,掏出傳信紙人看了又看:‘為何還不回應?以他的個性,就算拒絕別人,也該有一句道歉才是。’
‘缺舟……缺舟……’明月長泠心潮澎湃,血浪在瞳孔中翻涌,‘快點給我回應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頂層意識之境,圣裝嚴裹的月神坐擁光河,足點清波粼粼的銀紫星川。祂的背后,主宰虛空的月影半沉,與天淵的鏡射璧合無缺。
奇幻、瑰麗、幽遠、肅穆,月神所主的意識世界,沒有底層的滔天血海,也沒有中層的濃稠黑暗,卻比下兩層的氛圍還壓抑。
“‘我愛你’?”
月神手拈劫來的真心,慢條斯理地碾作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