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湘坐到床邊，垂眸看她。他失控想殺阿絳那晚，確實是被紅琉草的藥香迷了片刻心智，讓心臟的封印松懈，煞氣涌入。

　　可第二日，傷勢加重，卻是這丫頭強行以妖煞之氣破他封印，傷了他本元之故，還以靈識監視他的動向。

　　她這么機敏，定然是察覺了什么，所以才會一意孤行與魔皇合作，空手套白狼哄得魔皇替她解除契約，想逃跑。

　　她可能自己都沒發現，每次心虛撒謊時，都會下意識地對他尊稱“您”，滿嘴謊話的小混球。

　　神湘回過神，發現手不知何時早撫上她的臉頰，巴掌大的小臉帶著些許生澀，還沒完全長開，青澀半熟之間，最是迷人的風情。

　　若非誤打誤撞又回到他身邊，不知會被外面多少修士生吞活剝了去。

　　待在他身邊，明明很開心，為什么總想著逃跑呢……

　　阿絳感覺周圍涼森森的，忍不住蹭了蹭神湘的手心，往被子里縮了縮。半夢半醒之間，鼻尖聞到熟悉的蓮香，眼睫微顫，迷迷糊糊醉眼半睜。

　　“……主人？”聲音里全是對熟悉的人的依賴，毫無防備，又軟又憨。

　　“嗯，是我?！鄙裣孑p應了聲，喉結隨著聲音微微顫動。

　　阿絳隱約反應過來，好像是被抓了，要討好神湘，腦子里下意識涌起下午打的草稿：“他用好吃的把我騙出十方剎，據為己有，唔……阿絳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一輩子只認定了您一個主人，還有什么來著……他我對您忠心耿耿，我一下就識破了他的詭計！”

　　神湘唇角微勾：“阿絳做的很好?！?p>　　阿絳美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凈貝齒：“我聰明！”

　　神湘點頭：“我知道?！?p>　　阿絳抬手晃了晃，順勢抱住他的手，臉頰在他掌心蹭了蹭：“你才不知道，我……比你知道的，更更聰明。”

　　“是么？”

　　“是呀，你的小秘密我都猜出來了?！?p>　　神湘眉頭一挑：“什么小秘密？”

　　阿絳捂住嘴，糯糯的聲音從掌心傳出：“不能說，神湘會殺掉我的。”

　　“你是他的靈獸，對他忠心耿耿，一輩子只認定他一個主人，他怎么會殺你？”神湘把她上面的話重復了一遍，不著痕跡地套醉鬼的話。

　　阿絳皺了皺眉：“他會的。”

　　神湘：“他不會?！?p>　　阿絳惱了幾分：“他真的會的！”

　　神湘失笑：“他不會?！?p>　　阿絳一把推開他的掌心，翻了個身撅了屁股背對著他：“不和你說了，煩人！”

　　神湘伸手，將她掰回來：“阿絳?！?p>　　“哼唔……”阿絳拽著被子不理他。

　　神湘：“你怎么知道他會殺了你？”

　　阿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因為……養肥了，就要殺了……”

　　“……”神湘沒聽明白：“什么？”

　　阿絳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是我的好朋友嗎？”

　　神湘想拍開她的手，又莫名放棄了，點頭稱是。

　　阿絳開心了，突然起身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到床上，被子一掀，蓋住了兩人的腦袋。

　　神湘：“……”

　　阿絳見他想動，連忙勾住他的脖子不讓他亂動，被窩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鼻息間全是染著梨花釀的蓮香，瀲滟四溢。

　　她壓低了聲音，從百寶袋里掏出一顆避水珠，避水珠發著幽藍的光，她把珠子捧到神湘眼前：“你看，會發光?！?p>　　神湘：“……”

　　阿絳獻寶似的，把避水珠放到床上：“你知道這是什么寶貝嗎？”

　　神湘從未跟人這般親近過，卻鬼使神差地沒有起身：“這是我捏的避水珠。”

　　“錯！”阿絳掐了掐他的臉頰：“好朋友怎么能騙人呢？這是神湘捏的，可值錢了！”

　　神湘哭笑不得，拍開她的爪子：“所以你要逃跑，還順走了他的避水珠？”

　　阿絳笑瞇瞇地點頭，又賊兮兮地湊到他耳邊：“還有書房里那些值錢寶貝，我都拿走了?！?p>　　醉鬼沒有分寸，靠近說話時，嘴唇時不時碰到他的耳垂，饒是定力如山的神尊，也忍不住一晃神，心跳霎時錯拍。

　　他叉開阿絳的腦袋：“為什么要逃跑？”

　　“嘖……”阿絳似在怪他不聰明：“我說了呀，不能讓他殺我。”

　　神湘定定看著她：“他并非嗜血殺生之輩，是不是雪止與你說過什么，所以你才有此一想？”

　　阿絳搖頭。

　　神湘：“神湘可曾說過要殺你？”

　　阿絳又搖頭。

　　神湘：“他若要殺你，易如反掌，為何沒有動手，還把你這個小白眼狼養在身邊？”

　　阿絳噘嘴：“他要等養肥了，才殺……”

　　又是這句話，神湘蹙眉看她：“什么時候才算養肥了？”

　　阿絳有些渴了，咂吧咂吧嘴，想伸手去拽他：“好朋友，幫我倒杯水，好渴……”

　　神湘按住她亂揮的手：“要告訴我什么時候才算養肥了，才有水喝?！?p>　　“我不！”阿絳惱了：“我現在就要喝！”

　　神湘安撫地揉了揉她的頭，把人按住：“不說的話，就沒有水?！?p>　　避水珠照耀的被窩里閃著幽幽藍光，神湘的唇色也泛著幾分瀲滟。

　　阿絳眼神一凝，盯著他：“我就喝！”

　　小臉一抬，噘嘴咬住了神湘的唇。

　　被窩里突然安靜了，神湘喉結微動，雙手還扣著她纖細的手腕，腦中卻一片空白。

　　誰教她的這個？！

　　……

　　倐日清晨。

　　阿絳從床上醒來，腦袋還糊著，室內空無一人，床頭小杌子上放著個歪倒的茶壺。

　　她撓了撓頭，掀開被子爬起來，腦仁一陣陣的僵疼，這酒后勁真大。阿絳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茶杯沿碰到嘴唇處，傳來一陣麻麻的刺痛。

　　她吸了口涼氣，下意識抬手去摸，更疼了。這房間應該是神湘在天諭暫住的廂房，連個梳妝鏡都沒有，阿絳四處瞟了一眼，看到了不遠處的水盆。

　　湊過去俯身一照，隱約看到了嘴唇上的傷口和紅腫的唇。

　　“……？”阿絳摸了摸鼻子，昨晚喝醉，摔跤磕著嘴了？

　　門被推開，神湘手里拿著一瓶白色藥膏進來，放在桌上。

　　“？”阿絳看了一眼桌上的藥膏：“給我的？”

　　神湘頷首：“嘴磕破了，擦擦吧，下次不可貪杯。”

　　阿絳點點頭，拿起藥膏，努力回想昨晚的場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腦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昨晚的記憶被狗吃了似的。

　　不應該啊，她喝酒不斷片的……

　　阿絳盯著水中嘴唇上的倒影，百思不得其解。

　　神湘看了一眼她唇上的傷口，眼底劃過一抹暗色：“洗漱好便來前殿找我，一會啟程回洛山?！?p>　　“嗷……”阿絳應了聲，拔開藥塞聞了聞，味兒還挺甜的。

　　飛花盛會如期完成，祝融早已收拾好了東西，等著神湘和阿絳過來。

　　兩人到的時候，祝融和天諭掌門正在說話。

　　看到神湘過來，天諭掌門眼底亮了亮，在看到從他身后探出頭的紅色小身影時，眼底的光暗了下去，收回視線，端起了一派掌門架勢，冷峻疏離地站在一旁，目送他們離開。

　　祝融看到阿絳嘴唇上的傷，眼底一暗，下意識去看神湘，察覺不妥，又垂下頭。

　　神湘也并未看她，只召出了劍，撈了阿絳跳上自己的劍柄，一行人很快離開。

　　天諭掌門本是僵持著，想著神湘好歹會看她一眼，沖她頷首道別，不曾想一個眼神也沒能得到，眼看著他們已經御劍升空離開，臉上劃過一抹懊惱，不甘地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

　　一個天諭派的女弟子匆匆忙忙跑了過來：“掌門！大事不好了！”

　　天諭掌門正惱火，抬手將那弟子打落在地上：“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的，沒規矩的東西！”

　　那弟子嚇了一跳，暗罵自己大意，每次掌門跟洛山神尊碰面之后，脾氣都很差，她還正撞上火山口，但想到要稟報的事，也顧不得害怕了，連忙一轱轆爬起來，俯身跪拜：“掌門，首席大師姐找到了，但她……但她……”

　　“她怎么了？”天諭掌門面露關切，首席弟子是她的親傳，很是看中，又是東海鮫人族族長的嫡傳之女，尊貴無比，背后的勢力足夠支撐她天諭一派在其他三派中成為首屈一指的存在，位居洛山之后。

　　那弟子想到落生覓的慘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就在前殿?！?p>　　天諭掌門看那弟子縮瑟的模樣，心里涌起不好的預兆，忙提步往那邊去。

　　落生覓被放平在大殿上，兩只新做的胳膊又被人砍去，胸口破了個大洞，勉強避開了心臟位置，兩只眼睛被人搗爛，臉也被鈍器劃得稀爛。

　　若非是她傷的過重，露出魚尾原形，身上穿著天諭派的衣服，旁邊放著她的佩劍，其他弟子也認不出來這是她們的首席大師姐。

　　天諭掌門看到人，只覺腦袋轟然一聲，臉上血色退了幾分，忙沖過去探她脈息，確定人還活著以后，又松了口氣，這才勉強立定了些，輸了些靈力給她，替她穩住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