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湘：“黑水一案解決了，自然是離開。”

　　阿絳有點不舍：“這么快？我們前日才進的城……”她眨了眨眼睛：“師父，我們不留下來觀察幾天么？那些男子被人魚寄生，病倒了。皇族小公主也還沒找到，萬一人魚族突然又上岸來怎么辦？”

　　神湘：“此事根結在于鴻榮，根源禍害除去了，剩下的事，凡人自會處理，多做停留沒有意義。”

　　阿絳耷拉了腦袋：“好叭。”

　　兩人離開客棧，街上沒什么人，小販支著攤兒，偶有小童在街角玩鬧。

　　阿絳聞著香味，動了動鼻子：“師父好香！”

　　神湘轉頭看她，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炸糕攤：“是凡間的吃食。”

　　阿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眼睛亮了亮，跑了過去，鈴鐺脆響，裙擺蕩漾開漂亮的弧度：“老板，這是什么？”

　　神湘搖了搖頭，跟了過去。

　　老板是個中年婦女，布衣裹身，瞧阿絳明媚可愛，一身紅衣煞是討喜，和氣地笑笑：“是炸糕，小姐要不要買一個？”

　　有個壯漢走過來，肩膀上馱著個梳著小揪的小胖子。小胖子拽了拽壯漢的手：“爹，我要買兩個！”

　　壯漢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兩個你又吃不了！”但卻伸手拿了兩串，付了錢。

　　小胖子咧嘴一笑，伸手去勾炸糕。

　　壯漢扶穩肩頭的小胖子：“只能吃一串，這串給你娘帶去。”

　　小胖子嘴上抱怨兩聲，到底還是只拿了一串。

　　阿絳目睹這一幕，眨了眨眼睛，轉頭去拽神湘衣角：“師父，我也想買兩個！”

　　神湘掏出一顆珍珠遞給老板。

　　老板瞧這一截露出來白玉修長的手，比珍珠還矜貴許多，周身氣度卻溫潤平和，不敢伸手去接：“這個我找不回您那么多錢啊，您還是換個吧。”

　　神湘將珍珠放在攤位上：“無妨。”

　　阿絳咧嘴一笑，取了一串炸糕，兩人并肩離開。

　　神湘見她臉上歡喜，也忍不住勾唇，眉眼霎時舒展，不經意露出幾分閑懶：“人間如何？”

　　阿絳咬了一口炸糕：“甜甜辣辣的，甚好~”

　　神湘：“這便是人間煙火，生存衍生。”

　　阿絳見他又要說教了，忙道：“炸糕甚好，人，不好。”

　　神湘也不惱：“攤主為維持家里生計開張擺攤，稚子腹饑花錢買炸糕，如何不好？”

　　阿絳不聽，咬了口炸糕：“那只是表象，若是危及自身利益，凡人的本性就會顯露出來了，兇殘可怖，瘋狂自私，一點兒也不比妖魔溫順。”

　　神湘：“若有人要傷你性命，提劍攻擊，你防是不防？”

　　阿絳點頭：“自然要防。”

　　神湘又道：“對方修為不及你，被你失手砍傷，罪可在你？”

　　阿絳搖頭：“不在。”

　　神湘頷首：“這便是萬物天性，有危險，反抗御敵，如何不對？”

　　阿絳瞪他：“不一樣！你舉的例子，于我而言，是傷及性命，我自然反抗，但凡人，只是牽扯利益，他們便要傷害別人。”

　　神湘摸摸她的頭，安撫道：“于你而言，性命，修為便是你最看中的，因而有人觸及你的領域，會激你反抗。但于凡人而言，修為對他們來說，只是天方夜譚，一顆珍珠，一碗米飯，一方名聲，一段情緣才是他們所珍重的。你不屑一顧，可以隨手扔掉甚至毀掉的珍珠，于他們而言，或許是能救一家性命的銀錢，毀之，比傷他們性命更為過分。”

　　阿絳抿唇不語，咬了口炸糕。

　　神湘繼續：“阿絳，世間萬物皆有其生存法則，也有其衍生的空間。你不能以此方之長衡量他方之短。生存法則不同，你理解不了凡人，并不代表，他們的法則便是錯的。”

　　阿絳眼神微閃，把最后一口炸糕送入口中，轉移話題：“這炸糕真好吃。”又看到街角幾個聚在一起踢毽子的小童，眼神一亮，好奇地湊了過去。

　　神湘蹙眉，搖了搖頭。

　　解決東海的黑水一案，并未驚動天諭派，但黑水一事解決，天諭掌門卻出現，領著弟子們見了天瀾國皇帝，攬下了功勞，受了好些孝敬。

　　黑靈派。

　　外面冰天雪地，往來魔兵都穿著厚實的袍子巡邏，有個小兵慌慌張張地跑進殿，殿內幽暗詭異，四邊殿柱上燃著瑩綠色的鬼火，順著殿內臺階上去是一方寶座，有條通身黑色鱗片的蛟龍盤旋在寶座上，頭靠在扶手上。

　　小兵闖進來，噗通一聲跪下：“啟稟魔皇大人，東海據點被人端了，鴻榮左使……也身隕鮫人殿了。”

　　盤旋的蛟龍動了動腦袋，睜開眼睛，露出一雙黃金蛇眸，聲音陰冷：“知道了，他可有帶回來什么遺言？找到那東西沒有？”

　　小兵顫抖了一下，把頭埋在地上：“沒……沒有。”

　　蛟龍重新合上眼睛：“下去吧。”

　　小兵松了口氣，退了下去。

　　回到洛山，阿絳已經累得不想動了，趴在神湘的長案上，幾個呼吸間便睡沉了。

　　祝融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忍不住失笑地搖了搖頭，轉而朝書房去。

　　神湘早已洗漱，換了干凈的衣袍，見祝融進來，將批示過的卷宗給他：“你看看。”

　　祝融接過卷宗，上面記載的東海黑水一案緣由。及至卷尾看完，臉色吃驚：“黑靈派？他們竟然吸食修仙者的修為？”

　　神湘點頭：“與上次姻緣仙一事手法如出一轍。”

　　祝融疑惑：“這是他們新的修煉之法？”

　　神湘：“不是。否則吸食了這么多修為，不可能一無長進。”

　　祝融沉思片刻，試探道：“莫非，這些修為挪作他用了？會不會跟魔皇有關？”

　　神湘頷首：“你將東海交付給人魚族，這些年人魚族養尊處優，避世不出，修為戰力不如上幾代，已護不住東海族民了。經黑水一案，元氣大傷，你回去整頓一番，歸位鎮守東海吧，無需回來。”

　　祝融臉色不好看：“神尊！我不走，您身體尚未恢復，我要留在洛山護您周全！”

　　神湘神色微涼：“句芒在我身邊即可，東海不可無人鎮守，此事已定，你回去吧。”

　　祝融咬牙，跪在地上不肯動。

　　僵持半晌，神湘放下筆，呼吸頓了頓：“如今，我已號令不動你了是么？”

　　“屬下不敢！”祝融見神湘堅持，只得接下命令：“屬下領命，即刻回東海！”

　　“去吧。”神湘點頭。

　　祝融退了出去，露出大殿，看到桌上呼呼大睡的阿絳，眼底泛起憐愛。

　　走過去摸摸她的腦袋，溫聲道：“日后我不在，可無人替你抄書了，好生照顧自己，莫要再惹神尊生氣。”眼底流淌著晦澀的情緒，瞧她睡得熟，輕輕湊過去，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可要努力修煉冰心訣，凈化身上的煞氣，為了你，也為了神尊……”

　　阿絳撓了撓被摸的臉頰，翻了個身繼續睡。

　　再醒來時，又是深夜。

　　阿絳滾了一圈，發現自己在神湘床上，身上已經換上了干凈的衣裳。

　　她咧嘴一笑，起身出去，神湘正在案幾邊看書，見她醒了，招招手讓她過去。

　　阿絳湊過去，看到紙筆，神色一滯，好心情全沒了，不情不愿地坐過去，提筆抄書。

　　神湘翻了頁書：“冰心訣修煉到幾重了？”

　　阿絳抬手，掌心幻化出紅蓮，光禿禿的蓮心，慘兮兮地掛著一瓣蓮花。

　　神湘留意到花瓣尖頭上的金光，眼底閃過一抹了然：“可有覺得丹元凝實灼熱？”

　　阿絳點頭。

　　神湘頷首：“這便是你的功德，超度東海游魂，你的紅蓮本體吸收功德，會進化出紅蓮神體，修習不易。這新練的冰心訣第一比以往的都要扎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