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童終于放下了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姿態，和風細雨般說話了，但他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和鬼都大吃一驚。

　　“你們人類的創世神話中，天地初為一體，形如一個龐大到超乎想象的雞蛋，這個不錯，因為這雞蛋從頭到尖，隔著九萬萬公里！”天童說的話，讓眾人吃驚，也讓眾人感到匪夷所思。

　　“從雞蛋的這端，到另外一端，隔著九萬萬公里，也就是九億公里？”許由不斷地眨巴著眼睛，極盡可能地去想象這個雞蛋該有多大？

　　“九億，公里？”許由的老祖先也驚掉了下巴。

　　“十二萬年前，我們就生活在這個雞蛋上，而你們人類，那時候根本不存在。”天童眼神里滿是回憶，“我們無名無姓，無生無死，獨立不沒，自由自在。”

　　“太上老君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不改，周行不怠，可以為天下母’，難道說的是你們？”許由若有所思。

　　說到太上老君，天童并沒有接這個話題，卻問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們覺得大嗎？”

　　“大，當然大！”許明義趕緊堆笑道，“您這腦袋就比我們整個人大，跟您老人家相比，我們就是小屁孩。”

　　“這也配叫大？”天童嘴唇抖動，眼中涌淚。

　　“您真身全現，肯定有十丈高了，可以稱得上高大威猛，天地間第一巨無霸！”許明義在腦海搜索能夠讓天童高興的詞——剛才一家人罵天童小屁孩，好像自己還捏過他臉蛋？

　　“你們這幫井底之蛙，也配談大？”天童一抹眼淚，冷笑過后，又說道，“在那場天地巨變之后，又過了一萬八千年，才有了你們人類。天地巨變之前，我的一顆門牙，就有你們羽山那么大；我頭頂的一根頭發，就比你家門前那棵老槐樹要粗；我吐一口口水，就比羽山瀑布下的潭水還多。”

　　“老天爺，你這牛，吹得也太大了吧？”精衛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

　　不知為什么，許由卻本能地相信了天童的話。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你們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們變成一只螞蟻，告訴洞穴里的所有螞蟻，洞外有一個存在叫做人，他們一腳能踩死成千上萬的螞蟻，一根手指能將數只螞蟻釀成碎渣，一根頭發的長度是他們身長的數百倍，他們會相信嗎？如果你們告訴他們，這樣叫做人的存在，不止一個，而是幾千萬個，乃至幾億個，每一個都能輕輕松松將他們一窩螞蟻全部滅掉，他們會相信嗎？他們敢相信嗎？！”天童冷笑著說道。

　　“螞蟻，人。”許由喃喃說道，“如果按照同樣的比例，將他們同時放大，當螞蟻變成人一樣高的時候，人將變成多高？”

　　“哇，確實是難以想象，但真若想想，還挺讓人興奮的？”許明義眼睛放光。

　　“興奮？”許明蘭覺得身上發涼，“你不覺得，很可怕，很恐怖？那樣高大的存在，不是我們人類，是可以一根指頭將能將我們碾死的天魔！在他們面前，我們才是那些螞蟻。”

　　2，

　　“還是說說那場巨變吧，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你們變成現在的有形無實的存在，又縮小了這么多？”許由將話題拉了回來，“還有，你說我們人類的時間不多了，這是什么意思？”

　　“我們，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天魔，也有屬于我們的神話，可這神話不是創世神話，而是滅世預言“一人覺，萬魔滅”！在我們的滅世預言中，這雞蛋中孵化著一位巨人，在這位巨人面前，我們這些天魔就如一粒微塵對上一座世間最高的高山！這位巨人，應該就是你們創世神話中的那個盤古，預言說他若醒覺，一切天魔都會灰飛煙滅。”天童說到這里，臉龐因為恐懼而開始扭曲。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我們天魔世界的一個傳說，一個神話，一個大人騙小孩的鬼話。”天童哭泣起來，“直到有一天，沉寂幾百萬年的大地，突然裂出無數道深不見底、寬約千里的大溝，許多天魔墜入大溝深處，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感覺那地底深處似乎有一股越來越巨大的吸力，將我向下猛拉。墜落過程中，我伸手亂抓，竭力想找到一個借力點，來換取一線生機。終于，我抓到一塊凸出來的大石頭，立刻死死地抱著它，希望能有奇跡發生。只可惜，我等來的不是奇跡，而是無邊無際、越來越深的恐懼。”

　　“石頭松動，也被吸走了？”精衛忍不住說道。

　　“那石頭沒有松動，而是在不斷地縮小！”天童身子開始顫抖。

　　“大石頭，會自己縮小？難道不是石頭，是某種動物的偽裝？”精衛問道。

　　“那就是一塊石頭，一塊越變越小的石頭！恐懼滲透了我的骨髓，我沒有時間去想為什么，立刻抬頭向上空看去，希望能找到其他著力點，爬出去。”天童回憶到這里，眼中都是絕望。

　　“這一抬頭，就看到了令我至今都匪夷所思的一幕：高處落下的石頭、樹木、天魔，都是隨著自身的下墜，在不斷地變小！我心驚肉跳，克服心中的恐懼，開啟魔識向下看去，果然看到他們墜得越深，變得越小！”魔識是天魔的一項神通，能夠看到千里之外的東西。

　　“石頭和其他天魔都在不斷變小，你沒有變小？”許由問道。

　　“我自然也是變小了許多，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發現這石頭變小，是因為這石頭上方百米處，原有一塊跟它大小差不多的石頭，在我視線之內。在我試圖去抓它的時候，卻發現它竟然變成了我抓住的這塊石頭的兩倍大！更讓我絕望的是，我跟這塊巨石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遠了兩倍！”天童的話，聽起來玄之又玄。

　　“兩塊石頭之間的距離，也許還是那一百米，但你自己卻縮小了一倍，所以會感覺距離變遠，錯以為兩塊石頭之間的空間變大了。”許由全身心沉浸到自己對那場巨變的想象中去。

　　“甚至有可能，這個距離已經由一百米縮短到了五十米，但我自己的身體卻縮小到只有原來的四分之一，這樣的話，面對這個本來縮小的距離和空間，我依然會感覺到距離拉遠，空間加大。”對于那場災難中的各種異變，天童已經推演出無數個可能正確的解釋，但也只是可能而已。

　　“嗯，確實有這個可能，空間大小，距離遠近，都只是個相對概念。”許由點頭道。

　　“我強撐了一會，上面掉下來的另一個天魔，伸手勾住了我的脖子。我想踢開他，他卻死也不肯松手，終于在我精疲力竭之后，跟他一起向下墜去，越墜下面的引力越大，我們墜落的速度也越快，自身也不斷地變小。”

　　眾人都被天童的故事吸引，再沒有一個打岔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清晰地感覺到，時間變慢了，那些在我眼前一閃而逝的東西，越來越少。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看見一些懸浮在空中的黑色巨石，底部噴著火焰，并沒有因為這巨大的吸力而下沉，卻也沒能再向上攀升一步。”說到此處，天童的目中突然閃出光來，那是亢奮，是激動，是不可思議，是嘆為觀止，“起初我還會努力躲閃這些火石，直到火石球的數量越來越多，我徹底絕望了，以為自己就要葬身于這火海之中。突然，深溝更深處傳來一聲怒吼，我身邊的空氣一滯，深溝中的引力也在這聲怒吼中，瞬間消失！”天童眼中的光越來越盛。

　　“我猜想是地底下藏著一條惡龍，或者大蛇，能夠吞噬萬物，天地間的一切，都是他的口糧。”許明義說道，“吸力消失，難道是盤古大神醒了，鎮住了惡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