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烏云密布,大雨傾盆。
雷鳴電閃穿梭在厚厚的黑云之中不時地閃爍,發出震人心魄的怒吼。
春季的大雨總是這般,沒完沒了的傾注,像潑水般“嘩啦啦”地倒向荒蕪的大地,荒蕪的曠野之中充滿著荒涼與肅殺,一陣陣陰風掠過荒原,吹的人冷戰連連。
雨水垂向地面,落在揚起的皮鞭韁繩之上,隨著揮舞如銀蛇的皮鞭狠狠抽向前方!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皮鞭抽回,卻在血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娘的,腌臜奴貨,快些走!磨磨唧唧,真想一刀砍了你們!”鞭打者說罷,騎著高頭大馬來回穿梭于隊伍間,一鞭鞭地抽向隊伍中被繩索束縛住衣不蔽體,披頭散發的人群。
那些被打者頂著傾盆大雨,挨著毒打卻不敢吭聲,只得低著頭踩著泥漿般的土地默默往前走去。
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就在剛才他們的同伴被逐個擊破殺戮,他們如待宰的羔羊般,只得匍匐在地乞求著,哪里還有力量反抗呢?其實他們已經算是幸運的,就在幾日前他們將近有十萬人投降,可現在只剩下這逶迤數百人。
這支隊伍兩側來回有不少游騎監督押送,道路泥濘,前行緩慢,而皮鞭更向雨點般落在隊伍人群的身上。
此時從不遠處,一騎奔來,只見是個披頭散發手持環首刀,斜披著狗皮裙的單騎。
那人直奔押送隊伍游騎中的一人而去,那單騎御馬而近,對著游騎中一個碧眼深眶,滿臉虬髯的白皮人尊敬道:“摩將軍,鎮東大將軍將令,令你部一個時辰內將俘虜押送至大營,若是遲誤,全隊斬首!”
那個被稱為摩將軍的人聽罷,眉毛一橫,嘴里哇呀呀怒吼幾聲,抽出環首刀,側身一劈!
奴隸隊伍中,好大顆透露飛起,落在地上,一個無頭的身體頹然倒下,驚地周圍的俘虜一陣驚慌。
那傳令的單騎臉上也被濺上幾滴混合雨水的血跡,不過他看似已經司空見慣了,面無表情地馬上行禮,便往隊伍后方而去。
縱馬經過一個個的游騎,那些游騎大多都是虬髯深眶碧眼,高鼻梁,還有一些是蒙古人種的塌鼻梁,寬臉模樣。
這單騎傳令之人最讓人奇怪的是一幅胡人原始打扮,卻長著一幅標準的漢族人面孔。
他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劍眉星目,濃眉大眼,小麥膚色,說不上多俊朗卻給人一種印象極深刻的模樣。
這單騎傳令的人離開隊伍遠去,在大雨傾盆的曠野上收起了方才的尊敬,側首回望,臉上出現不屑與輕蔑之情。
“什么狗屁將軍,不過只是個小頭目罷了,連校尉都算不上,官威倒不小。”,單騎男子蔑笑一聲,“倒看你這羯胡白皮豬能猖狂到幾時,石勒讓你半個時辰回去,我看你回營時該如何交代。”
這個時代,可沒有軍爺和大人這種稱呼,從軍者就算是最小的頭目,上到校尉,中郎將都要下屬尊稱其為將軍。
說話間看到前方奔來一騎,對自己大喊道:“蕭巋!蕭巋!”
待那單騎走近,竟也是一副與自己相同打扮模樣的漢人面孔。
蕭巋皺了皺眉,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精瘦的漢人,卻不記得他是誰了。雖說這匈奴隊伍里中漢人奴隸從軍的不少,可眼前這個人自己只是有些眼熟,卻不知道名字。
那人見蕭巋不認識他,急忙拍胸口道:“是我,是我,張元名。前幾日那胡狗興起要殺我...你...”
蕭巋聽到此處方才哦一聲記起來,前幾日這張元名跟著一隊羯胡去打掃戰場,俘虜了有兩名漢人女子,那胡人豈能放過?這張元名想護著那兩女子,卻沒曾想,那三個胡人竟然想一并殺了做兩腳羊。
自己幸而在旁路過,憑著幾支利箭,救了這個張元名還有那兩女子一命,沒曾想在此處又遇到他了。
張元名神采奕奕道:“蕭巋,我與你說,后方有五個羯胡傳令兵,咱們要不要?”說罷以手作刀,比劃了一下。
蕭巋聽罷皺眉道:“五個?咱們兩個人恐怕不是對手。”
蕭巋心里忖度,前幾日就三個胡人,自己仗著暗處偷襲射死兩個,就那一個羯胡,近身格斗自己與張元名還費了一番功夫,如今這五個人......卻讓放自己泛起了嘀咕。
張元名擺手道:“當然不止咱們兩人,后面有兩個刺探的晉人兄弟,正在趕來,算上咱兩,我們埋伏一下,把這幾個胡人吃了!”
蕭巋看著張元名眼中狂熱的神色,知曉他前幾日第一次殺人,嘗到鮮血的滋味,已經紅眼了,在這亂世中,人命便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蕭巋沉默半晌道:“寧平城那里......”
張元名聽到寧平城,頓時神色黯然:“他娘的,羯胡真不是個東西,十余萬人,明明已經投降了,可是羯胡這群雜種竟然圍而射之,十萬人全軍覆沒,王璋,王彌燒了尸體充作軍糧,真實一群畜生!”
蕭巋搖頭道:“司馬越,王衍死不足惜....罷了,再干一把黑活,待那兩兄弟匯合,咱們便動手,替陣亡的晉軍將士清算一點算一點。”
張元名點點頭,向后奔馳而去。
蕭巋所謂的黑活,便是這個時代普遍存在的多民族雜居的仇殺,漢人與巴、氐、羌各族被匈奴奴役,為了求生,許多異族奴隸也參加匈奴軍隊,當作征發兵員,但是種族仇恨壓迫仍然存在,所以在許多時候會發生軍隊中自相殘殺的事情,或三五成群,或單獨行動,總在行軍路隊中,伏殺對方。
例如蕭巋便是個黑活常客,經常自己行動躲在草叢中,遇到落單,或一兩人的匈奴騎兵,便以暗中射殺。他前世本就是個馬術師,馬術極佳,可惜玩了個滑板......
一代馬術名師,卒。
穿越到這個時代,才發現自己身處西晉末年,東晉之初。
穿越到這個叫蕭巋的人身上,據此人生前記憶,本是蘭陵簫氏的一支旁支小宗,卻因為五胡入侵,兵燮橫行,成了匈奴軍隊的奴隸,后來參加匈奴軍隊,成為了奴隸軍中的一員。
蕭巋出身雖然是高門大族,卻是個遠房小宗,家道沒落不說,更糟了兵燮,早邊家破人亡,歸無所依。唯一的長處便是這身還算不錯的腱子肉,還有不俗的射術,是讓自己比較滿意的,來到西晉末年整整一年,也在匈奴大營待了一年。
見過太多的仇殺與血水,他早已由最初的震動變為冷漠。
大雨滂沱,淋的他披發貼臉,跟山林里的山魈一般,思索間,原野前方的視線中出現三騎人馬。
“是時候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