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滌蕩，碎石迸濺的擂臺上。

　　柳顧衣物多處破損，渾身上下無處不痛，方才那一吼，已經將他幾乎全部的氣力用盡，自身更是受到反噬，身形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被震飛出去的張林，竹木簪掉落一旁，黑發披散，左臂耷拉著，嘴角流下一絲血跡，因修為不足卻強行施展雙招，元氣逆沖氣血，之后又被柳顧震傷了肺腑，內傷不輕。

　　慘兮兮的二人相視一笑，兩雙眼睛，似明月遇昊陽，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堅毅與惺惺相惜。

　　柳顧活動了一下筋骨，展顏道：“還能戰嗎？”

　　張林擦掉嘴角的血漬，燦然一笑：“自然可以。”

　　接著，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要不咱們一招定勝負吧，現在已到午正時刻，我還要伺候三少爺用午膳呢。”

　　柳顧定定地看著對方認真的眼神，他對待切磋是認真的，對那位三少爺的感恩也是認真的。

　　突然，少年覺得勝負什么的似乎一點兒也不重要，能認識這個人便很好。

　　“那便一招定輸贏。”

　　兩敗俱傷的二人，因為各自心中的信念，再次顫顫巍巍地擺出架勢。

　　張林高聲道：“我只剩最后一招，也是威力最強的一招，小心了。”

　　柳顧不答，凝神已對。

　　“飛煙擊水”

　　張林一改之前的飄忽不定，如煙似虛，周身白氣翻涌凝實，一掌豎于身前，身形驀然瞬動。

　　一道白色氣箭直直沖來，拉出兩道殘影，快到肉眼難辨，恍如飛煙橫空，滄浪擊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能以快戰快。

　　柳顧鼓起全身勁力于右手，指節劈啪作響，氣勁凝而不發，層層元氣包裹其上，像是為右手套上了一層拳甲，奮力轟向氣箭。

　　正是速度最快的“崩山拳”。

　　然而，張林這一招摒棄了全部變化后，已經快到不可思議。

　　柳顧拳頭離身還未過一尺，對手的右掌便已印在了他的胸口。

　　綿密的掌勁似疊浪濤濤，一重接著一重，一波接著一波，層層遞進，無終無極。

　　柳顧心知此時身退便會敗北，大喝一聲，不管不顧，干脆放棄抵抗那詭異的勁力，拳頭繼續悍然轟向張林。

　　“噗”

　　柳顧眼睜睜看著自己匯聚全部氣力的一拳，打在對手身上，卻虛不受力，似是擊碎了一層鏡花水月，煙影破碎，才發現眼前并非張林本人，而是一道幻象虛影。

　　少年心中一震，背上汗毛因危險預警直立而起，知道自己上當了，立馬全身心搜尋危險的源頭。

　　“前后左右都沒有，那只能是......在上面。”

　　柳顧猛然抬頭，只見張林身形若流星天墜，頭下腳上，急速下落，一掌印向自己，好似仙人撫頂。

　　少年登時瞠目欲裂，自知勝負就在這一招了。

　　“擎山架”

　　電光火石間，他兩腳扎馬，再次鼓起全身僅剩的最后一絲氣力，左掌高舉過頂，與那泰山壓頂的一掌悍然相撞。

　　“碰”

　　兩掌相對，一道無形氣勁猝然崩散，柳顧身形一矮，雙腿肌肉賁起至極限，勉強支撐著自己屹立不倒。

　　他臉色漲紅，青筋血管浮現，感覺頭上的仿佛是一座巍峨雄山，正一點一點壓迫下來，縱然自己是搬山魔猿，也要被飲恨敗北。

　　“不，我不能敗，這是自己修行后的第一戰，絕不能敗。”

　　雖然柳顧心里沒什么勝負欲，但不代表他愿意失敗。

　　既然承受不住這股力量，堵不如疏，那便想辦法卸力。

　　少年突然想起了前世網上流傳的故事，據說一些太極高手，最擅長借力卸力，能做到鳥雀停于手中而不飛，便是將飛鳥的勁力全部卸掉。

　　可惜，他完全不懂太極，并一直覺得公園里練太極的老頭，自己能一個打十個。

　　“既然不知道如何卸力，那便想辦法把外來的力量轉移走。”

　　心知現在不是考究細節的時候，只是有了一個模糊的方向，柳顧便開始當場試驗。

　　他腰身下沉，將身體壓得更低，保證自己重心穩定。

　　接著運轉元氣，小幅度震顫身體，通過控制手臂和身體的晃動，試圖將自上而下的勁力轉移出去。

　　柳顧感覺自己此刻就像一個不倒翁，雖然身形一直在左搖右晃，但始終保持著“擎山架”的架勢，將重心牢牢控住。

　　而來自張林的壓力，卻隨著身體的震動，大部分流向別的地方，只有少數傳遞下來，但卻在承受能力之內。

　　見自己的戰時靈感奏效，柳顧知道反攻的時候到了。

　　之前因為張林身法太過飄渺，自己一直苦于難以近身擒拿，但此刻，兩人掌鋒相對，還有比這更適合的機會嗎？

　　果然，最強的時刻，亦是最弱的時刻。

　　“給我下來。”

　　柳顧左手五指勾起，緊緊抓住對方手掌，大喝一聲，渾身勁力再次鼓蕩，臂膀上繃起一道道青筋，將對方狠狠地摔了下來。

　　張林以為柳顧已經被壓得直不起身來，自己穩操勝券，卻不曾想對方毫發無損不說，甚至還能趁勢反擊。

　　兩人本就都是強弩之末，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便能決出勝負。

　　很顯然，柳顧的靈機一動，將那根稻草壓在了張林身上。

　　“轟”

　　張林被柳顧抓住的瞬間便察覺異樣，只是久戰之軀，傷損頗多，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

　　下一刻，便覺天旋地轉，整個人直接以背擲地，氣血不暢，眼冒金星，看什么都是三胞胎。

　　待回過神來時，柳顧已豎掌為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

　　“你輸了”

　　與此同時，一旁觀戰的楚三公子朗聲宣布：

　　“柳顧，勝。”

　　一錘定音，切磋結束。

　　張林癱坐在地上，黑發凌亂散開，原本若煌煌烈日的大眼中，失了一色神采。

　　雖說切磋前已說好不論輸贏，但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哪有少年人會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結果，何況他代表的是三少爺和自己。

　　更別說此時他都還沒想明白，最后明明是自己占上風，怎么突然就輸了？

　　說不出的氣餒和沮喪縈繞心頭，這個同樣是窮苦出生的少年，一時間有些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