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柳顧沒文化，而是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唯有“臥槽”兩個字能表達。

　　那本藏在衣服里的皮紙和劍譜，在被楚星瑩告知真相后，瞬間就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燙的他渾身不自在。

　　他覺得自己很冤，這種冤屈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是六月飛雪也不能洗刷掉的。

　　少年本是出于正義感，冒著生命危險，才從何大人身上偷到了《劍羽金身決》，以為自己讓對方狠狠吃了一個啞巴虧，卻不曾想，他才是那個被坑的最慘的人，而且還是自己親手坑自己。

　　到底是什么樣的孽緣，才能讓親戚家昨晚被偷走的劍譜，又在今天早上被自己給偷了回來。

　　柳顧張了張嘴巴，他很想告訴眼前這位恨不得將小偷碎尸萬段的師姐，劍譜就在自己身上，你不用找了，但他不敢啊。

　　有道是：黃泥掉在褲襠上，不是屎也是屎。

　　如果他解釋這本劍譜，是一點修為都沒有的自己，從一個蛻凡境頂尖高手那里偷來的，會有人相信嗎？

　　答案顯而易見。

　　柳顧試探地、從心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抓到那賊人，師姐將如何處置？”

　　楚星瑩渾身散發著鐵血般的殺氣，小臉掛滿寒霜：“自然是先讓他將楚家的一百多種刑法統統嘗試一遍，然后裝進囚車，當眾游城，最后拉到菜市場口斬首示眾，以震宵小。”

　　柳顧聞言，瞬間挺直腰板，一臉正氣凌然道：“祝師姐早日抓到賊人，揚我楚家聲威。”

　　同時在心里默默發誓：對不起，你這輩子都見不到這本劍譜了。

　　送走楚星瑩，吃完下人送來的午膳，這里要順帶提一嘴，因為王二牛和他住在一起，而二牛又是家主的義子，柳顧很幸運地蹭了一波福利。

　　比如說，他們倆成了武侍院下院唯二擁有下人伺候的成員，比如說，每日三餐都有人按時送來，不用去和別人一起擠食堂。

　　躺在床上，連日來逃亡、趕路、與邪教斗智斗勇的疲憊感洶涌襲來，少年腦子昏沉，習慣性擺出“葛優癱”的姿勢，不多時便輕鼾漸起，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

　　次日，辰正時刻，天光清明。

　　柳顧被下人伺候著洗漱完，用過早膳后，帶著王二牛來到武侍院下院的演武場。

　　此時，早已有二十幾位下院成員在此集合，皆是十幾歲的青春少年少女，這些人都是最近半年剛進來的，尚在修行入門階段，只有寥寥幾人修成了第一道陣輪。

　　此外，還有一些不到十八歲，尚未突破第三輪的老成員，因為最近楚府加強巡防，都被叫去臨時充當“安保人員”了。

　　目前，整個下院共有四十八個人，每年都會有新人加入，也有不合格者被淘汰。

　　見有兩個新人加入，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一時間議論紛紛：

　　“這兩人以前都沒見過啊，還沒到每年的考核時間，怎么就直接進了武侍院？”

　　“我還以為會是張林插班進來呢，那家伙伺候三少爺已經好多年了，年紀也不小了，怎么都該輪到他了吧。”

　　“對啊，張林每次考核都因為資質問題被篩下去，但據說，三少爺念在他有苦勞的份上，已經私下教他導元操，就是為了讓他能進武侍院。”

　　“嘖嘖，這下有好戲看了，奪人機緣，不異于殺人父母，不過對方能被安排進來，背景也很硬啊。”

　　“......”

　　自從融合了源種，黑死炎就一直在潛移默化地改善柳顧體質，他的聽力已遠勝從前，所以隔著還有十多米的距離，他便將這些人的議論聲聽得清清楚楚。

　　“聽這意思，似乎我這次是擠掉了一個倒霉蛋的名額，也不知道師姐有沒有處理好，我可不想第一天剛來就被同事們排擠啊。”

　　演武場的石階上，馮古陽看著這一大一小有些頭疼，作為見過世面的人，他其實并不在意對方是不是關系戶，他只是擔心這新來的是個只會靠背景，自身卻稀松平常的家伙。

　　一旦真是這樣，本來一片和諧，井然有序的下院，就會被這一顆老鼠屎壞掉。

　　但這次對方的關系著實有點硬，聽二小姐說，都是家主親自安排的，那個小蘿卜頭更不得了，是家主的第五個義子，來這里就是當吉祥物的。

　　念此，馮古陽沒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的念頭，只是瞪了兩人一眼，提醒他們趕緊過來。

　　一旁的下人將王二牛抱到陰涼處，那里早已準備好一堆瓜果零食，小蘿卜頭開始了繁忙的飯后修行生活。

　　“咳咳。”

　　馮古陽咳嗽一聲，眾人的議論聲頓時停止，紛紛收回目光，演武場上寂靜一片。

　　“今天有一件事宣布，我們下院又有兩名新成員加入：柳顧，十六歲，未修道；王二牛，五歲，未修道，以后他們就是你們的師弟了，大家要互相勉勵追趕，爭取早日修行有成。”

　　馮古陽的講話很是簡單明了，這讓柳顧生出不少好感，畢竟他見多了那種喜歡長篇大論，早飯連著午飯的領導。

　　“接下來，我為新人演示一遍《瘋猿六戰式》，這是楚家獨有的導元操，一共六式，需日夜演練，每將一式練出真意，便可修成一道輪陣，六式皆大成，便可踏入蛻凡，你們仔細看著。”

　　“這套導元操同時也是一門納元境戰技，乃是上古的修行者前輩們，參悟搬山魔猿的戰斗精髓，總結歸納而來的。”

　　在馮古陽準備開始演練導元操的同時，柳顧目不轉睛，心念一動，“秘星·體憶”開啟。

　　自逃出地牢，一直都在匆忙趕路，到目前為止，也只不過積攢了10條咸魚值，他有些擔心會不會又學一套殘式。

　　不及多想，演武開始。

　　“第一式：擎山架。”

　　馮古陽站在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樁前，深吸一口氣，沉腰扎馬，左手握拳收腰，右手高舉過頂，掌心朝天，整個人一動不動，精神氣勢全部內斂，宛若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

　　突然，他動了，他左腳猛地向前一踏，一道環形氣浪以左腳為中心，向著四周蕩開，卷起塵埃陣陣。

　　煙塵滌蕩間，馮古陽內斂的氣勢驟然爆發，一瞬間，柳顧似乎看到一尊摩天接地的搬山魔猿，正右手高擎著太古神山，威壓天地眾生。

　　那根碗口粗的木樁受這股氣勢沖撞，瞬間出現一道道裂紋，但終是沒有崩碎。

　　“第二式：開山掌。”

　　馮古陽右手回轉，當胸一畫，一股奇妙的能量匯聚掌心，悍然一推，恍若魔猿被困山林重重，便以一雙肉掌開山裂石，掌中隱有風雷怒吼，身前那根龜裂的木樁，被這一掌轟擊成細碎的木屑，漫天飄灑。

　　“馮師這是練成掌心雷了嗎？好強。”

　　“是掌心雷沒錯，沒想到這第二式威力居然這么大。”

　　“真帥啊，為什么我連個屁都打不出來。”

　　“......”

　　柳顧也看的心馳神往，恨不得一掌打碎木樁的人是自己。

　　“不要分心，仔細看，第三式：撞山擊。”

　　方才那以掌開山，橫推十萬大山的馮古陽，突然側身沉肩，渾身肌肉高高鼓起，似凝成一體。

　　胸腔一鼓一收，如藏著一口牛皮大鼓，臟器躍動間，若鼓聲陣陣，咚咚響徹，一股戰天斗地，不懼險阻的氣勢撲面而來。

　　“碰”

　　他悍然向前沖鋒，撞在一塊一人高的青石塊上，金鐵交鳴中，硬生生將那青石撞成無數碎塊。

　　石粉遮眼，待灰塵散去，馮古陽站在一堆木樁間，整個人巋然不動，似在閉目沉思。

　　乍然，一道刺耳的爆鳴聲響起，在場眾人皆是忍不住捂住雙耳。

　　柳顧憑借強橫的體質才勉強看清，馮古陽在剎那間，以常人無法看清的速度，急速沖拳，又急速收回，迅疾的拳風摩擦空氣，似炸藥引爆，似彗星撞地。

　　這一式毫無花里胡哨，不如方才的三招聲勢浩大，柳顧不明所以間，只見對方沖拳的前方，一連五根木樁皆被看不見的氣勁穿透，五個拳印狀的孔洞觸目驚心。

　　“第四式：崩山拳。”

　　馮古陽的聲音莫名的飄渺虛幻，沉浸在方才那一招的柳顧，猛然抬頭，只見對方不知何時已躍到一丈高的半空，右腿高舉過頂，好似魔猿不滿世間居然有山峰比自己高，怒而一躍，勢要將這插天之峰劈成兩半。

　　“喝”

　　躍空之人大喝一聲，右腿下劈，如一把黑色戰斧，血銹遍布，古老滄桑，卻無堅不摧。

　　鋒銳的勁風斬下，讓人生出不可力敵的威壓，所有人心生震撼，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幾步，先前的五根木樁幾乎同時從中間裂開，一分為二，躺倒在地。

　　“第五式：劈山腿。”

　　“最后一式：震山吼。”

　　馮古陽雙手各握拳擂胸一次，砰砰聲動，好似蠻荒中那夔牛巨鼓雷動四方，他脖子上血管青筋浮現，胸膛漸漸鼓脹起來，狀似一尊魔猿倚山嘯月。

　　“吼”

　　聲鎮蠻荒的獸吼聲席卷整個演武場，引發空氣共振，在場眾人如遭重擊，腦子霎時一白，心跳皆在同一時間暫停了一下，大腦缺血供氧的感覺，讓柳顧難過的想要嘔吐，但最終還是靠強橫的體質忍了下來。

　　“嘔......”

　　此起彼伏的嘔吐聲連成一片，一些修為尚弱的成員直接把隔夜的飯都吐了出來，在場只有寥寥數人能夠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