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然？”鹓扶出現在回廊上，三人的目光向鹓扶投了過去，應然臉上的表情有所松動，只是有些詫異：“鹓扶叔叔？”鹓扶打量了他一下，有些驚訝：“已經進境了？”“嗯。”

　　備啟亦知兩人是熟識的，沒有作聲。鹓扶見清樂立于應然身后，有幾分不解：“這是？”應然對鹓扶倒是恭敬：“我們要回妖界去。”鹓扶再看看備啟，方才了解為何剛才過來的時候，覺得這里有種一觸即發的氣氛，他有些狐疑地看看備啟，他們回去妖界便是，備啟為何一臉拒絕？

　　應然哂笑一下：“回去尚有要事，應然便不叨擾二位了。”“本君不準”備啟抬手襲去，應然揮袖應對，鹓扶見狀趕緊一甩拂塵，隔開二人：“住手啊！”備啟如此反應，倒是鹓扶沒有想到的，當時備啟要帶小青鳥回來他沒太驚訝，畢竟他也對這小姑娘有好感，將她留在金極宮終是受罪，可是顯然此時備啟出手不是為了留下應然，如果是為了留下小青鳥而與應然交惡，這可有些奇怪了。

　　備啟與應然旋即分開，鹓扶站在兩人中間，覷了覷兩人的神情，開口勸到：“若是小姑娘想離去，不如魔君行個方便，本來帶她回來也是順手……”“不行！”備啟讓鹓扶吃了個閉門羹，鹓扶心下有些不高興，雖說風謹那小子現在也是冷情，但對自己還沒有這般不客氣，備啟的強勢令他不爽，要不是看在他一直以來謀劃著營救澄澈的份上，自己才不會留在這討厭的魔界。

　　清樂見眾人為自己鬧得不豫，心懷愧疚，但去意已決，遂開口說道：“感謝魔君三番兩次搭救，清樂自是感激于心，但妖魔兩界向來不同道，即便清樂為金極宮所不容，也是要回到故鄉去的，現下希望魔君尊重清樂個人意愿，放我二人同歸妖界。”說完，她鄭重盈盈下拜，備啟看著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應然退至清樂身邊：“不用跟他啰嗦，老子想走便走，走！”話音剛落，鹓扶拂塵一甩，身體轉為攔在備啟身前，似是好意勸阻道：“請魔君行個方便吧，大家本無過節，且勿傷了和氣。”備啟的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一雙眼睛目光如炬射在應然臉上，似是要灼出兩個大洞來，這壞事兒的小子，偏偏這個時候跑到九黎宮來撒野，心里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應然一副大喇喇沒眼色的樣子，拽了拽清樂的袖子就要走。“清樂！”備啟的聲音有些變調，不知道是急的還是什么，清樂回過頭去，兩人視線相對，清樂只覺得一陣心悸。“是你答應跟我回來的，是你說再也不回妖界的。”備啟的聲音中竟多了幾分……“哀求”？

　　不知怎地，清樂又覺得心底涌起一陣厭惡，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情緒要噴發出來一般，繼而變成了一種惡心感，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應過這種話，但總覺得那不可能是自己的真實想法，想畢，她決然地扭過頭，與應然朝外走去。

　　備啟眼睛發紅：“你騙我……”他身形一閃，伸掌向前抓去，鹓扶不敢怠慢，以拂塵格擋了一下：“魔君別再鬧了。”備啟驟然停下，眼下鹓扶“倒戈”，自己面對他與應然，又怎有勝算，何況……已經走遠的應然和清樂連頭也不曾回，備啟咬緊牙關：“只要她不回到風謹身邊，總有一天我會讓她乖乖回來的。”

　　鹓扶愿意留在魔界一來是因為澄澈，二來也是瞧著備啟對侄女兒傾月的感情是真的，此時，雖說這小青鳥也不錯，但見備啟這般“移情別戀”，心里終究是厭惡的，當下決定回去便勸澄澈跟著自己回神界去。

　　清樂隨著應然一路向東南而行，很快就到了妖界的西荒。“怎么樣？累不累？”一路都是應然在御風，清樂并不感覺累，可應然還是每隔一會兒就關照她一下，清樂笑笑搖搖頭。腳下風舟的下方，蒸騰的水霧在西荒大澤上面升起，清樂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不知道是被水霧熏染還是想起了什么，她刻意地望向太陽的方向，不想被應然看出了尷尬。

　　又行了一會兒，清樂時不時地神情黯淡，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應然正要說話，清樂突然問到：“應然，上次你是不是說你借來一樣水族至寶？”應然愣了一下，旋即回道：“是啊。”清樂又問：“是不是叫……‘靈魄珠’？”應然點點頭，眼里閃過一抹失落，就這樣多好，她一路隨自己回擎蒼山，然后兩人無憂無慮地在那生活，偏偏這個時候，她提起了靈魄珠，莫非她……應然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要七魄……”

　　“太好了”清樂興奮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趕緊去金極宮！”應然頓時覺得如霜打的茄子，果然，她想要七魄合一，從前是希望她七魄合一的，而如今，眼見就要達成自己的心愿，與她從此逍遙與共，她卻偏偏要在此時……不過，他又一轉念，之前聽說要取風謹之血做引，她不干，現在卻主動要回去，這說明什么？說明她對風謹感情淡了？

　　應然的神情時陰時晴，清樂覺得他有些怪怪的，可能是自己的問題太突兀？清樂抱歉地笑了笑，說到：“我的好朋友，蛇族小公主崖槿，被施了攝魂術，雖然性命無憂，但是需要水族至寶靈魄珠才能恢復如初。”原來是這樣，應然恍然大悟，悄悄松了一口氣，其實他從神界返回時，聽明音向離光說了一嘴，因為著急走，并沒聽得仔細。

　　“如此，我們便去金極宮救你朋友吧！”應然暢快地答：“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清樂安慰地點點頭，只是馬上心里糾結起來，金極宮，那是自己能夠去的地方么？會遇上他么？

　　“他沒和離光一處？”風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明音答道：“是，他出來后沒待屬下說上幾句話，便匆匆離去了。”“何事如此急？”“說是……說是要去魔界。”

　　“魔界？”風謹心頭一顫，怎么一個個的都跟魔界扯上了關系？應然竟也去了魔界？風謹目光投向梅華：“應然也知道她的死訊了么？”梅華抬眼迅速地掃了一下他投來的目光，垂下頭去，明音侍立在側，盡量屏住呼吸，她知道自己此次的任務是從應然處將靈魄珠帶回，而自己不但沒跟上應然，還好像惹惱了君上。

　　“呵”風謹似是自嘲般地輕笑一聲：“我的好表哥，她究竟是何時故去的？應然又是何時知道的？”梅華沒敢動聲色，只硬著頭皮斂目裝作沒聽到。“啪嚓”風謹揮手將案上的茶杯掃落，明音嚇得立時跪了下去。可偌大的清輝殿中，除了靜默還是靜默。

　　“她葬在何處？”風謹咬著牙問梅華，梅華的冷汗自額頭留下，風謹抬手一道罡風打在梅華身上，梅華趔趄幾步，咬緊牙關，硬是沒出一聲。風謹心頭狂怒，待要發作，梅華抬頭慘然一笑：“君上，她當初走了便是不準備再回來，既已告別，又怎想重逢，她原身已滅，并沒有留下墳冢。”

　　風謹只覺心肝俱裂，自己竟不知道三百年前一別便是永別，從此，上天入地再無那女子的一言一笑，多少次的午夜夢回竟是她幻滅不在的預兆。妖界不同于人界，這他是知道的，在與她共游人間，幫助鳳虞的時候就知道，妖壽命雖長，卻不入輪回。他只覺心口如同炸裂一般，難以呼吸。

　　梅華立在殿中，靜靜地看著他，許久，輕輕問到：“她在你心中真的如此重要么？”風謹恍惚中聽到梅華有此一問，腦中霎時涌入了許許多多的前塵往事，一滴淚自他眼中流下，絲絲的血跡摻雜其中，他聲音雖冷，卻似帶著世間最大的溫情：“如何不重要？”

　　梅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幾百年來，你從不曾為他人動心？”隨著梅華的質問，似乎有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破空看來，風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或許……不曾……”梅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輕說到：“你真想知道她在何處？”

　　風謹睜開眼睛，看了梅華許久，只覺心頭一陣難受，剛剛他說不曾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張怯懦的，清麗的小臉兒，被梅華認真一問，卻又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知道她魂歸何處又如何？當初她棄自己而去，嫁給備啟，至死不見自己，亦不讓周圍的人放出任何消息，難道不恨么？

　　風謹眼里有無數的光芒在閃爍，梅華苦笑了一下，怎看不出那里斑駁的恨意與動搖：“你恨她當初決然嫁給備啟，你不甘心她避而不見，你氣急她連死訊都瞞著你……”風謹的心一點一點被梅華的話語給敲碎了。梅華走上前來，繼續看著他說到：“你身邊的人呢？你難道真的沒感覺到清樂對你的愛意，雖懵懂卻真摯？你難道從未對她動過心？”

　　明音跪伏一旁，安靜至極，在聽到梅華提及清樂的時候，卻是動了一動。風謹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又如何？誰以真心待我，我又能去愛誰？”

　　“小謹……”梅華再度上前一些，每一句話都好似在無奈地嘆息：“若你真心待清樂，無關任何人，若你難舍舊情，便順著她的意，珍惜眼前人……”

　　明音猛然抬頭，她在側面看著梅華的神情，臉上滿是震驚。

　　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如玉的男子走出清輝殿，舒展了一下身體，轉頭對殿外候著的明音說：“她叫清樂，以后多多關照她。”明音應了一聲，然后聽著這平日里清冷的男子哼唱著“清樂恰似故人來”歡快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