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陰
我第一次看到小蕓愁得飯都吃不下,半夜還在我上鋪來回翻滾不睡覺。
因為想著即將要與他分別,我也失眠了,于是我干脆起來敲了敲她的床板,她探下頭,輕輕地說:‘吵到你了?’
‘沒,我也睡不著,咱倆出去聊會兒?’
‘好。’
我和她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宿舍,悄悄地走到樓頂的天臺上。
我和她倚靠在欄桿上,看著天邊。
夏夜的天空上繁星點點,樹林里蟬聲陣陣,有微微的風拂面,讓人舒服的涼。
即使這樣美好的夜晚也舒展不開她微皺的眉頭,我有些擔心,‘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嗎?’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啊,我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我能幫你嗎?’
‘哪那么容易?老頭子想讓我響應國家的號召去山區支教,露露臉,以后辦事能方便一些。可你知道,我習慣了城市里的生活,哪能吃那苦啊?’
‘你哥哥姐姐呢?’
‘他們?他們書都沒念幾年,去就誤人子弟,家里就我一個大學生,不推我推誰?’
‘和你爸商量一下?’
‘老頭子那脾氣,他決定的事情別說八匹馬,八臺拖拉機都拉不回。再說了,這名額還是他扯下老臉找校長要的,我要不去,他那臉是真沒處擱了。老頭子啊,最在意的就是臉面,他才不管我想不想。’
不論在我傷心難過還是疼痛生病的時候,小蕓一直在照顧我,就連平時上食堂打飯,她也每次都多打些菜然后借說吃不完撥給我,我知道她心地善良不求回報,但這次終于輪到我守護她了。
‘小蕓,要不這樣,你讓伯父找衛生所給你開個證明,只要近期內不能外出行動的病就行,支教那邊的事情我聽過,很急,最晚這個月底就要出發,對吧?’
‘對啊,之前說的是20號就得走,所以我才急得睡不著覺嘛,但這個辦法我也不是沒想過,問題還是……’
‘我替你去。’
‘啊?’
‘你就說我是你親戚家的女兒,只要湊上了這個人頭,學校這邊說得過去,伯父的面子上也過得去,伯父也就不會死命逼你。’
‘可是我聽說那邊很艱苦啊,雪兒你能受得了嗎?’
‘我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還怕吃苦?’
‘雪兒……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謝你才好。’
‘這些年,你照顧我還不夠多嗎?買吃的,送穿的,我雖然嘴上沒說,但我心里都記著呢。’
‘這不算什么,都是舉手之勞。’
‘我知道,對于你來說,只是抬抬手的事,但對于我來說,就是全部啊。’
‘雪兒,你對我太好了……’
‘好了,姐妹之間還說什么好不好的,多客套,再說了我聽隔壁班說支教還有補貼,我正好家底都要吃空了,那邊包吃包住還拿錢,這么好的事情上哪找去啊?’
‘那……他怎么辦啊?’
‘你說林老師啊?你看天上,我和他啊,就像兩顆星星,從地上看呢,感覺離得很近,其實啊,遠著呢。’
小蕓終于喜笑顏開,看到她開心,我也很開心。
其實還有一句話我沒說,對于沒有親人的我來說,她就如同我的親人一般,所以親人之間互幫互助,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
7月13日,晴轉多云
支教的事塵埃落定,20號出發。
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調整心態與校園、與他告別,挺好。
他出國,我下鄉,從此天各一方,我和他的人生軌跡必然漸行漸遠,不過只要在生命中存在過美好,就算短暫一點,又何妨呢?
雖然距離分別還有一段時間,但我早已做好了離別的準備。
他的課我堂堂不落,但我對于能不能與他親近再不執著。以前覺得艱澀的考古知識,不知道是他講得深入淺出,還是我懷著孤注一擲的心態在學習,現在學起來頗有種順暢的感覺,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
挺好的,在即將去到的偏僻山村,不正好需要這些古舊的知識伴著孤燈陪著我嗎?
……
7月19日,晴
時間過得真快,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
小蕓給我買了好多四季衣服和生活用品,還送了我個看起來很貴的大皮箱,連可以存放的食品也給我塞得滿滿當當的。
天氣真好啊,但我哪里都不想去。坐在宿舍的床鋪上,看著窗外,回想著最近發生的一切,恍若隔世一般。
臨近黃昏,小蕓急匆匆地跑上來,告訴我說下面有人找我。我問是誰,她也不告訴我,就拉著我往下跑。
這個小蕓,跟我還賣關子。
把我拉到宿舍門口,她自己倒一轉身跑了,這個小蕓,不告訴我是誰,讓我怎么找啊?
‘雪兒。’
我早已克制得波瀾不興的心臟突然又劇烈地跳動了起來,難道是他?
回過頭,我看到他正站在背墻的地方沖我招手,半邊臉掩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快步走過去。
再次四目對視,我仿佛橫渡了整個太平洋。
他還是那么俊朗,只是眉頭微皺,似有心事。
‘林老師,你找我?’
‘嗯,我聽說你要去支教了。’
‘小蕓說的嗎?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說。’
‘你別怪她,走的日期確定了嗎?’
‘嗯,明天一大早就走。’
‘這么快。’
‘是的,林老師,那你呢?什么時候出國?’
‘下個月底。’
‘哦。’
面對他,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各奔東西的老師和同學,又能說什么呢?
‘雪兒,你很聰明,一點就通,作為老師,真心希望你能把學業繼續下去。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專業,我也不是你正宗的老師,我沒有什么立場要求你,只是老師希望你能在閑暇之余作為興趣學習學習,你是個好苗子,老師不想看你浪費了。’
‘林老師,你放心,再困難,我也會堅持下去的。’
‘好,還有……’
他撓了撓頭,每次他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都會無意識地撓頭,這是我長期觀察發現的,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雪兒,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寫信問老師,老師絕對傾囊教授。’
‘真的嗎?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真的,你到了地方安頓好,可以先寫封信告訴老師你的地址,我還在學校待一個月,肯定能收到,等我出國了,我就把國外的地址寫信告訴你。’
‘真的嗎,林老師?你真的愿意和我寫信?’
‘當然啊,你可是我的得意門生。’
‘只是……學生嗎?’
‘雪兒,我……’
‘林老師,我知道,你不用解釋。能給你寫信我就很開心了。’
‘那就好,那老師提前祝你一路順風。’
……
本以為離開就離開,沒有什么好留戀的,結果他的突然出現,讓我對離開心生退意,不舍,不舍,滿心的不舍。
明天,我真的就要離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