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此正經的談話,阮佩佩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不過,就算是鑿在石碑上的痕跡也有消失的一天,宇宙這么遼闊,人類的痕跡終歸有限,不管是時間上的還是空間上的。”
“可是我們呢,總是對塵世的瑣屑充滿熱情,卻對宇宙的宏大麻木不仁。”
“嗐,我怎么自己一個人在這亂說了這么久,你煩了吧?”
“煩倒是沒有,只是你說的這些我從沒想過。”
“胡思亂想罷了,你不用太在意。”
“嗯,快到了,你就在路邊停就行了,我自己走過去。”
“我送你到門口吧。”
“不用了,這里就可以了。”
“好,再見。”
“再見。”
阮佩佩看著越野車呼嘯而過,裹緊了外衣。
剛從溫暖的空調車里下來,有些冷。涼風一吹,腦子倒是格外清醒。
十點半的大街很空蕩,有些來往車輛,但行人幾乎沒有。
過個馬路,走五分鐘,就是小區南門。
痕跡?造福?宇宙?
這半個小時,大概是阮佩佩這一輩子接觸的命題里面最廣闊的一次了。
他怎么突然和我談起這些東西呢?他難道看不出來這些東西我都不明白的嗎?
還是說我看起來像知心姐姐?
說到宇宙,阮佩佩在很小的時候還是有過興趣。
如果沒記錯,應該是剛讀小學那會兒,大人帶著院子里的小孩們一起去新華書店看書,那是她第一次去到書店,看到那么多分門別類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
大家左翻翻,右翻翻,最后都聚集在一塊,看一本全是圖畫的書,有懂得多的小伙伴挨個跟大家介紹,這是地球,這是火星,這是太陽,這是星云……
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都被紙張上瑰麗的畫面所吸引,圍著看了一上午。
那是阮佩佩第一次聽到宇宙這個詞。
后來跟著大家伙一起買了些相關的書籍,回去很長一段時間大家的討論對象都是天空上、天空外的東西。
對了,那時候還用大白兔奶糖作為賭注,看誰能說出日地距離、土星大小等等準確的天文數字。
她還樂此不疲地參與過這類像知識競賽一樣的游戲,只是手沒有別人快,從來沒搶贏過。
這都是久遠的記憶了。
后來長大了,關心的重點慢慢轉移到了自身,什么外表夠不夠好看,別人會不會喜歡我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天空?仰頭看到的,真的就只是天空而已。
蒼穹啊,宇宙啊,這些問題就像年齡一樣被拋諸腦后,再也沒提起過興趣。
今天聽蘇廷生一說,幼時的回憶突然就被提溜了出來。
有點落寞。
這些年,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啊?
好像空乏得只剩下戀愛而已。
看來我也是他說的格局太小的人。
一開始,阮佩佩對蘇廷生的話是有些抵觸的,沒什么交集的兩個人,一上來被說教,雖然他肯定不是針對她,只是他說的那些情況恰好涵蓋了她。
往后他自顧自地說話,當她不存在一樣。
雖然語氣平鋪直述,雖然他說的東西阮佩佩不甚理解,但她依然能聽出一絲悲哀。
是生命必將消亡的悲哀,是短暫存在的悲哀。
可是這種悲哀,不是現在的阮佩佩所能撫平的,她唯一能做的,是靜靜地聽,是默默的想。
蘇廷生從后視鏡里看到阮佩佩漸行漸遠慢慢不見的身影,腦中驀地冒出一堆的問號。
我為什么突然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有些東西即使面對莫梓筱都無法訴諸于口,怎么面對她卻覺得毫不費力就說出來了呢?明明只是幫單翔一個小忙,怎么整得像我自己的心事被捅出來了呢?
明明之前沒怎么注意過她的啊,現在看著也只是覺得她很年輕很漂亮,并沒有什么其他出格的想法啊。
難道她身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讓抵抗力差的人情不自禁地口吐真言?
太奇怪了。
像我這種唯科學主義者,怎么還會用非科學的方式解釋未知現象呢?
這樣不行。
蘇廷生正自我反省著,電話鈴響了。
“老單?”
“老蘇,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樣了?”
“我就說這個忙你不應該找我幫,我口拙,說出去的話就奔著被誤解去了。”
“怎么?她誤會你啥了?”
“小事,不提也罷。我給你問好了,小姑娘沒有男朋友。”
“老蘇,我就說吧,靠譜這倆字就是打在你腦門上的烙印,想甩都甩不掉。”
“別跟我貧,還有‘可是’呢。”
“老蘇,你別說話說半道啊,都勾起我腮幫子了。”
“誰讓你打斷我?”
“好了,我閉嘴,你說。”
“可是人小姑娘現在不想談戀愛。”
“是不想談還是不想和我談啊?”
“我覺著吧,是和誰都不想談。”
“為什么啊?”
“這種隱私,我能問嗎?你自己問去。好了啊,忙我也幫了,以后這事不要再找我了啊。”
“放心,老蘇,以后都是哥們自己的事,不勞煩你了。”
“哦,還有,你收收你那油腔滑調,人不喜歡。”
“遵命!老蘇,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
“津江商場那個項目怎么樣了啊?”
“啊?老蘇,我這客戶電話來了,下次再感謝你啊,拜拜啦!”
不等蘇廷生說話,單翔那邊就單方面掛斷了。
嘿嘿,這小子,話說得滿,逃得也快。
讓我這個只有過兩段戀愛經歷的人幫他收集信息,也就他那腦袋瓜子能想得出來,也不怕我給攪黃了?
單翔剛提出這個非分之情的時候,蘇廷生一口就拒絕了。
“要我去當間諜套話啊?”
“怎么能叫間諜呢?那多不好聽,我就是讓你啊,去當個牽紅線的月老。”
“找別人吧,這活我干不來。”
“此話差矣,要我說啊,這活就你能干。”
“為什么?”
“還不是你這張白白凈凈的小面皮啊。”
“單翔,管好你的臟爪子!”
“開玩笑呢,蘇工,別生氣別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長得好還不讓人說,真是沒天理。”
“你到底想說什么?”
“女人嘛,一樣,也是喜歡看臉,就你這人畜無害的樣子,人肯定不設防。”
“你這話說得,怎么聽著這么別扭。”
“你就別管我怎么說,你就落個東西,然后找理由捎她回家,道上幫我問幾個問題,不用干別的,放心,毀不掉你冰清玉潔的形象。再說了,你想干別的我還不能讓呢。”
“就這一次?”
“絕對,肯定,只此一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