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說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曲瀾覺得還應該加一條:暴打小人臉。
這種類似做完全套韓式松骨打通任督二脈的感覺,一直持續到走進家門。
熱氣騰騰的飯菜,映照著冷若冰霜的臉,再好的心情都消失于無形。
“回來了?”
“嗯,飯好了?”
“嗯,吃飯吧。”
“好。”
客氣禮貌卻一點干貨都沒有的對話,自那次吵架之后,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要打破僵局,靠各執一詞的雙方回心轉意根本不可能,只有足夠勁爆的消息能扭轉情勢。
曲瀾忍到吃完飯,因為她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談這么重要的事情。
“告訴你個好消息。”
陸子昂抬起眼,面無表情。
“什么?”
“我們老板想請給你份工作。”
“什么?”
曲瀾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沉默。
又怎么了?曲瀾看著陸子昂低頭沉思的樣子,皺了皺眉頭。
“這是好消息嗎?”
“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一個月沒找到工作嗎?用得著宣揚得全天下人盡皆知嗎?”
“我沒宣傳,人事部問我,我才說。”
“是嗎?我是找不到工作嗎?需要你的憐憫?”
“陸子昂你怎么說話呢?”
“我有求你幫我找工作了嗎?”
“是我們老板自己提出來的,我也沒求他啊!”
“哦?你們老板這么仁慈?還幫員工家屬解決就業問題啊?”
“能不能好好說話?別人幫你,你非但不感激還陰陽怪氣的,你良心不痛嗎?”
“良心?不好意思,我沒有那玩意兒。”
他陸子昂今天是怎么了?吃火藥了?這生的是哪門子邪氣啊?
曲瀾已經懶得與他置氣了,只是覺得萬般無奈,自己就像誤入迷宮的困獸,朝哪個方向走都是死路一條。
“拍攝視頻,做下后期,工作內容就是這么簡單。”
“哦?這么好的事,怎么輪得到我?天上掉餡餅啊?”
曲瀾已經沒有力氣去計較和理論了。
“工作地點:平城,你正好可以住家里。”
“原來如此。”
陸子昂一臉恍然大悟的夸張樣子,做作得讓人生厭。
“什么意思?”
“合著你是看我不順眼,給我攆回家唄。”
這不明擺著找茬嗎?可不能被帶偏了節奏。
“我懶得跟你解釋,你想干就干,不干拉倒。”
如果擱以前,曲瀾一定迎難而上,找茬誰不會啊?但今天她實在累了,并不是因為工作內容和強度,而是兩次談話讓她的內心像坐了兩次過山車,精神高度緊張能不累嗎?
本想著回到家中告訴陸子昂這個好消息,他們的冷戰會因此告一段落,沒想到反而成了引爆炸藥的導火索。
這么吵下去一點意思都沒有,既然你咄咄逼人那我就好意退讓得了,你要覺得我慫了理虧了我也認了,無所謂了。
一夜無話。
坐上昏昏欲睡的早班車,曲瀾戴著耳機聽著日推歌曲,看著窗外面目模糊的臉,覺得自己蒼老了許多。
在這個醫學異常發達的世界,要從外表上掩蓋老態是相對簡單的事情,但是倘若內心覺得自己像爛泥似的往下垮,那就一點招都沒有了,只能等著自我重建,才能再次煥發生機。
現在的曲瀾,正處于由波峰滑落波谷的那段路程,要越過拐點,除非……
“叮!”
陸子昂的信息。
“我下午回家。”
曲瀾頓時來了精神,蒼老感被抖落一地,分解成無數細小的爬蟲,左右奔突滿處亂竄,伺機需要下一個宿主。
什么意思?是接受這份工作了嗎?睡了一晚終于想通了?可他就說了個回家,也沒明確地說同意啊。
什么意思?是不是還在鬧別扭啊?是不好意思服軟嗎?應該是,不然也沒必要趕巧地今天回家啊。
那我應該怎么回復?用什么樣的語氣?是不是不能表示得太高興?
大腦中的神經元在瘋狂地轉換電信號,曲瀾覺得整個人都充滿了滾燙的電流。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無數應對方式像病毒彈窗一樣“噔噔噔”地鋪滿了整個顯示器,篩選、分類、對比,最終的方案脫穎而出,帶著由遠至近由小至大的突出效果,展現在了曲瀾的眼前。
就是它了,曲瀾把它摘取了下來。
“等上班我把具體工作內容和細節發給你。”
發送。
沒有回應。
不否定那就是默許了咯,果然還在耍脾氣,小孩子哦。
前些天的不歡而散頓時消弭,曲瀾的心像卸下了千斤重擔,重新輕快了起來。
正好分開一段時間,相互冷卻一下,雙方也能喘口氣。
之前的曲瀾覺得戀愛中的兩個人每天膩歪在一起才叫好,經過這次的事件,她才真正認識到,偶爾拉開點距離,給雙方一點獨處的時間空間,并不是離間感情的元兇,而是促使感情回溫的催化劑。
好事。
來到辦公室,曲瀾第一時間去找了蔡姐,拿到UP主的聯系方式及住址,領取工作細則及注意事項,開具樣品出庫單,從公司的樣品庫里提出幾段材質不同的木料。
陳總的意思是盡早出發,正好吻合了陸子昂下午回家的打算。
提前和陸子昂打好招呼,上午處理好手頭緊要的事情,吃過午飯,曲瀾領著陳總給批的半天假,帶著文件和木料回到家中。
事無巨細地交代好所有事項,曲瀾把蔡姐的微信推給陸子昂,以后有事他倆直接溝通,省卻了中間人傳話可能造成的誤差,并幫他把行李準備好,準夫妻倆第一次面臨長時間的兩地分居。
既然離別在即,再見暫無期限,之前的芥蒂多少能放下些許。
“代我向你爸媽問好。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微信。”
“好的,晚上回家關好門窗,少吃外賣,有事電話。”
“嗯,放心吧。”
“走了。”
看著陸子昂消失在電梯里的身影,一絲落寞涌上心頭,畢竟三年多都同處一室,一千多天累積而成的習慣,豈是隨便就能割舍的。
看著消失在門口的曲瀾,陸子昂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太幼稚了,愧疚和自責攪拌著他的內心,混合出了些些的憐惜。
距離產生美,這話實在精辟。
昨天還反目成仇的兩人竟然不約而同地生出了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錯覺。
人啊,靠的不就是這星星點點的溫情,才得以抵御鋼筋水泥下的疏離冷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