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以前，不管怎樣，曲瀾都要據理力爭，爭出個所以然來。

　　但是今天，她覺得太累了，突然之間不想吵了。

　　曲瀾轉身離開睡房，留下陸子昂一人。

　　即使木訥如陸子昂，也察覺出了曲瀾的反常，無理取鬧一直是他送給曲瀾的標簽，今天居然莫名其妙地住了嘴，倒不是希望她繼續胡鬧下去，只是突然的轉變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有時話多是劣勢，沉默反而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陸子昂頓時沒了繼續打游戲的心情，不知所措地看著曲瀾的背影。

　　她去了洗手間，出來了，又進了廚房。

　　再累也得吃飯吧，這個飯點等外賣不知道啥時候能到，還是自己做吧。

　　倦怠的心，有點無所謂了。

　　無所謂陸子昂體不體諒，關不關心，她已經不想去在意了。奮勇向前還是混吃等死隨他去吧，她已經不想婆婆媽媽地操心了。

　　愛咋樣就咋樣吧，管好我自己得了。

　　人性本薄涼。

　　腦中浮現這句話的曲瀾在心底冷笑了一聲，繼續機械地做著飯菜。好在爆鍋的聲響、排氣扇的嗡鳴及時地填塞了周圍的空氣，覆蓋了腦中微弱的聲音，專注于手中的活計，思維被丟到九霄云外。

　　兩個快手菜上桌，兩個陌生人對坐。

　　陸子昂悄悄地瞟了幾眼曲瀾，試圖從她撲克牌般的臉上探究出一絲異樣，卻終是宣告失敗。

　　她什么時候能把情緒掩蓋得這么好了？不管怎樣，這是好事吧，省卻了不少麻煩。陸子昂一邊咀嚼一邊在心底嘀咕。因為太安靜所以故意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讓聲音不至于那么突兀。

　　小心駛得萬年船，別惹乎她就好了，縮頭縮腦地生活算什么？只要不揪著個機會找我吵架就行。

　　想到這里，陸子昂輕輕地松了口氣。

　　看著畏手畏腳的陸子昂，曲瀾連諷刺的心情都沒有，只覺得哭笑不得。

　　以前覺得陸子昂是個不求上進的人，沒有職業規劃，沒有目標追求，每天以一種最不消耗卡路里的方式生存著、蜷縮著，甚至連一夜暴富的夢都不做，該說他是知足常樂無欲無求呢，還是安于現狀不思進取呢？

　　本以為這次辭職，能把他從慵懶中喚醒，重新燃起畢業時的鴻鵠之志，成為一個讓他收拾行囊大踏步向前走的契機，沒想到弄巧成拙，反倒將他胸無大志的本性暴露得一干二凈。

　　曲瀾并不奢求陸子昂能掙多大的錢，做多大的貢獻，但每個人至少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權利吧，但就連這一點，他陸子昂都沒有興趣。

　　這樣的他，還有希望嗎？她倆的這段關系，還有未來嗎？

　　也許在情緒的低谷，人的想法會有所偏激，但不可否認的是，此時的曲瀾的確萌生了一股灰心喪氣的感覺。

　　一夜無話。

　　接下來的幾天，幾乎可以用客氣形容。

　　陸子昂按時做好豐盛的菜肴，匯報找工作的進展，曲瀾安靜地聽著，不再催促，偶爾聊一聊工作上的麻煩事。

　　除了話少之外，和往日并沒有什么兩樣。

　　耳根子清靜了不少，這讓陸子昂甚是滿意。

　　簡歷還是有條不紊地投遞著，面試還是馬不停蹄地參加著，毛病還是美中不足的挑剔著，好在有兩家單位明確地表達了要招他的意思，可惜他嫌工資太低，不愿意放低身段屈就。

　　陸子昂得意地和曲瀾談起被他拒絕的兩家公司，擺出一副“你瞧瞧吧，又不是沒地兒要我，是小爺我不愿伺候”的姿態。

　　別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內心也似過山車一般，沒單位要就是沒人認可的意思，任誰都沒法做到坦然面對。

　　這下好了，只要能力被肯定，陸子昂頓時就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曲瀾靜靜地聽著，隨意附和幾句，內心卻翻起了波瀾。

　　待在家里都要一個月了，還挑三揀四？兩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招你，就飄上天了？橫豎都是一臉小人得志的樣子，可是你有這個能力嗎？真有能力，那些稍微好點的公司怎么沒向你拋出橄欖枝？你是真不知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故意強顏歡笑？

　　拉倒吧，你會裝輕松？那我就不姓曲了。

　　但這些話只能放在肚子里，在胃酸的溶解下碾成粉末被身體吸收，然后隨著皮膚上的細小毛孔蒸發出去，而不是從食道里向上涌，跟隨喉頭的蠕動釋放在空氣中。

　　聲音就是這么消失，想法就是如此消融，想要避免吵架，很簡單嘛。

　　曲瀾覺得終于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控制情緒的方法。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些怨念雖然被她轉化了，依然在她的體表留下了痕跡。

　　最先發現的是公司的人事部長蔡姐。

　　推特上有人總結：“一周的七天：星期一、第二個星期一、虛空、就快到星期五、就快到星期六、TM明天星期一。”

　　今天呢，正處于虛空之中，曲瀾呢，正準備擼起袖子在虛空中掙得一份實在。

　　電腦邊的座機電話響了兩聲，曲瀾看了下來電顯示，是人事部，隨即接了起來。

　　“你好，財務部。”

　　“小曲啊，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好的，蔡姐。”

　　曲瀾把翻開的賬本收了起來，走出了辦公室。

　　門是開著的，曲瀾還是禮貌地敲了兩下門板。

　　“蔡姐？”

　　“小曲，過來，坐。”

　　“好的，謝謝蔡姐。”

　　蔡姐把攤在面前的一大摞文件蓋上放置一旁，抬起頭來面對著曲瀾。

　　“小曲啊，這幾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沒有啊，蔡姐，是我最近工作出了什么差錯嗎？”

　　“你別緊張，你的工作一向做得很好，這一點我們都有目共睹，連陳總都夸過你。你把心放肚子里，我找你過來就是隨便聊聊。”

　　蔡姐起身繞到曲瀾身后，把門輕輕地關上。

　　隨便聊聊天還要避人耳目地關門？不太可能吧。不對，搞得這么鄭重其事，怕不是要開除我吧？

　　曲瀾的心“咯噔”一下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