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安叔叔,我先帶你去看看無敵樓王,180°全海景無遮擋。”
“哈哈,好,那咱也闊綽一把。”
華麗氣派的大門,目不斜視的保安,林園般的綠化覆蓋率,健身、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高檔小區就是給人一種高貴的感覺,就連擦肩而過的狗都顯得心氣十足。
是我人眼看狗低了,也許人家血統純正天生王者也未可知。
衣睿文一邊認真地反省著自己,一邊不經意地看向安大叔。
不驚嘆,不艷羨,不謙卑,大叔閑庭信步地在后頭跟著,觀察著,卻不停留。
高人!衣睿文在心底再一次坐實了之前的印象。
穿過樓盤中央巨大而區域分明的休閑廣場,走到前排中央的小洋樓前,樓道的地面光潔照人,墻壁由整塊整塊的大理石鋪就,頂上的吊燈大白天都璀璨到晃眼。
電梯的豪華讓人有一種城堡酒店的錯覺,電梯里的兩人沉默著。
當貧富差距一次次赤裸裸地擺在你面前時,你已經厭倦了酸溜溜的抱怨、氣沖沖的吐槽、苦哈哈的嘆息,剩下的就只有“脈脈不得語”了。
一梯一戶,方顯尊貴。
打開門,因為封閉時間長,不通風,有股輕微的霉味,把面海的窗打開,腥咸的海風穿堂,這才有了海景房的味道。
陽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澄澈通透的藍天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交相呼應,天大地大的遼闊感瞬間捕獲了兩人,適應了撲面而來的腥氣之后,空氣也變得清甜起來。
那些瑣碎的煩惱啊,郁結的心事啊,在盈滿眼眶的美景面前突然變得羸弱起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安大叔率先開了腔。
“是還不錯哈。”
“嗯,安叔叔,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每次推開窗戶站在這就發現之前我說的都是狗屁,這么好的景色誰不想要?說到底我還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罷了,卻要擺出一副爺不在乎的樣子,真是搞笑。”
“這有什么,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認命。”
“不認命,就能變好嗎?”
“不一定。”
“那還費那勁干嗎?”
“庸碌無為是一輩子,拼搏向上也是一輩子,怎么都得活下去不是?”
“金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走,小伙子,咱去看看別的。”
“得咧,安叔叔,我帶你去看一套我最喜歡的房子。Go!”
消沉的情緒一掃而空,關上門的那一刻把貪戀也關在了門里。
這真是份提高人類心理素質的工種。
略過了幾排高聳入云的高層,衣睿文領著安大叔走到了最后排的房子前。
十六層,衣睿文最喜歡的數字。
南北通透,站在陽臺上,能從前面兩棟高層之間看到海,沒有一覽無余的感覺,反而多了種“猶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安大叔微微頷首。
“安叔叔,你看,站在這里雖然不能看到整片整片的海,但從這縫隙中一窺真貌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再說了,和喜歡的東西有點距離才能更好的保持熱愛不是嗎?”
“還有了,因為前面有遮擋的緣故,這棟房子的價格明顯就理智了一些,如果一定要考慮海景房的話,還是這一棟比較劃算。”
“毛坯房,想怎么裝,怎么裝。”
“十六層,中間樓層,不上不下,位置最好。”
“還有,安叔叔你上后面來看,次臥能直接看到后面的公園,視野多好。”
“還有這大廚房,雖然這個兩室的戶型偏小,但廚房不小,想搗鼓個什么不行。”
“這洗手間,看著緊湊,但除了整不了大浴缸,日常需求還是完全能解決的。”
“還有這主臥……”
衣睿文突然來了精神,拉著安大叔一間一間地觀看,毫無條理地介紹。
安大叔始終笑而不語,指哪去哪。
再次回到還沒封上的陽臺,兩人靜靜地看著視野中的一隅大海。
良久,安大叔從褲兜里掏出盒煙,自己叼上一根,又抽出一根來,遞給衣睿文。
“來,小伙?”
衣睿文極少抽煙,一方面是伊珞討厭煙味,一方面是年少時和哥們曾在熄燈的宿舍偷偷地猛吸過幾口,但一直不喜歡那種澀澀的口感,最重要的是,老家成年累月聚集著的廉價煙卷的味道讓他深惡痛絕。
不喜歡,但來一根也無妨。
煙絲燃燒著生命,化成一圈又一圈的流年;獨樹一幟的味道,真能起到鎮靜的作用。
“小伙子,你喜歡這套房子嗎?”
“喜歡啊,太貴的咱也不敢喜歡,這套,多少還能幻想一下。”
“哈哈,小伙子,你倒是一點也不吝嗇諷刺自己。”
“說出來了,就沒那么在乎了。”
“心態不錯,我也不樂意說那些心靈雞湯,沒勁。能跟自己斗,說明你還是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咯,怕就怕心灰意冷,連夢都不做。”
“安叔叔,你夢想成真了嗎?”
但凡有眼力見的人,都不會在自己的潛在客戶面前提這種私密的送命題,但衣睿文從來不是個被社會打磨光滑的圓球,興之所至也就口不擇言了。
安大叔卻根本不在意。
緣分就是這么玄妙不可解的東西,它不只發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而是輻射所有的人群。它的不期而遇,就是要昭告天下年齡和性別的不重要。
誰規定我們只能對同齡人訴諸衷腸?誰要求我們只能對異性惺惺相惜?誰把這個世界的人際關系限定得如此單調如一?
這可是大千世界,繁華人海啊,什么不會發生?
“我……”
安大叔伏在欄桿上,吐出個煙圈,停頓了一下。
陷入回憶的人總是有股獨特的氣場,讓人不忍打擾。衣睿文識時務地沒有追問。
“我完成了世人追尋和認同的夢想,拼出了事業,掙了錢,這些應該都是她想看到的吧。可惜啊,她已經看不到了。”
淡淡的憂傷籠罩在安大叔的周身,像空氣一樣,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衣睿文只記住了后面一句話,沉默著,不知該作何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