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7日星期一
我的張阿姨,是個超級大牌。
之前請閨蜜幫忙向家政公司領導打了招呼,
另外還多加了錢,才勉強讓她上了十五樓。
這次,我覺得懸。
給隔壁小伙子陪床的是他二姐,叫小芳,
年紀與我相仿,很好溝通。
小芳跟她弟弟一樣,對四樓張阿姨的憤懣已經超出了忍耐的極限,
她向我提議:我們一起向家政公司要求把八樓張阿姨請下樓吧!
我正有此意,趕緊把頭點得小雞啄米。
小芳是個爽快人,聽我說會私下補貼八樓張阿姨,
她馬上就說一起分攤。
我當然好,這樣既減輕我的負擔,也增加張阿姨的收入。
另外由此可見,小芳對四樓張阿姨是真的忍無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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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八樓張阿姨說了我和小芳的意思,
阿姨很動心,但同樣猶豫。
為什么猶豫,她沒說,
從下午考慮到晚上,也沒能給我一個準信。
那是老張手術的前一晚,看著干活尷尬的四樓張阿姨夫婦,
還有旁邊那對態度堅定的姐弟,
我恨不得立刻上樓把八樓張阿姨綁架過來。
為難之時,閨蜜來了。
一通對老張的術前交待后問我:護工請好了嗎?
我和小芳同時表達了對八樓張阿姨的渴望,
閨蜜拿出手機,撥通家政公司老師的電話。
看著閨蜜的臉色越來越沉,
不必猜也知道那個家政老師一如既往推三阻四了。
閨蜜的聲音微微提高了半個音調,帶些慍怒:
連我跟你商量都沒用,可想而知病人和家屬那邊你會是個什么態度,
不能為病人著想,你做什么護工?
家政公司不止你一家,誰能做好事情誰來!
掛了電話,閨蜜還有些余怒:
賺錢我不反對,但至少分清病人病情的輕重。
我滿眼冒桃心,要是每個醫生都像閨蜜這樣,
世上哪會有什么醫患矛盾。
嗯,
若我家財萬貫,一定娶了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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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護工的事情就這樣搞定了,
可第二天劇情又起了轉折。
家政老師把八樓張阿姨帶到了四樓病房,
說阿姨嫌棄老張,不愿意下來幫我們。
我的張阿姨不太敢與我對視,閃爍著眼神說:
我膝蓋不好,我太累了。我去年回去看腿花了兩萬多。
要真是嫌累,何必干護工?
八樓患者大多情況比老張嚴重,照顧他們更累,
阿姨手上可是有兩個八樓患者呢!
這說辭,bug太多。
家政老師翻著嘴皮說只能給我們四樓張阿姨,
要老張和隔壁小伙子別對四樓的護工夫婦有偏見。
當時老張剛進手術室不久,
我無心跟那個什么老師糾纏,直接上樓找張阿姨。
面對面,阿姨不再說老張壞話,
只說自己照顧不過來。
猶記得前一晚跟她說私下補貼翻倍時,她一秒鐘的大眼圓瞪。
我問她:是不是你們老師說什么了?
阿姨擺擺手,說沒有,然后,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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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樓病房,老張的病床亂糟糟的,還沒有護工鋪床準備。
小芳就護工問題跟我交換信息和意見,她說:
那個家政老師問我弟弟,為什么Y醫生昨晚態度那么強硬?
懷疑我們是不是私下達成什么協議了。
小伙子在一旁氣憤:
我才覺得家政老師跟四樓護工夫婦達成什么協議了呢!
要不然為什么整個四樓只有他們倆個護工?
別的護工一個都進不來,連短期調配都不行?!
小伙子說出了我的心里話。
對病患和家屬來說,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工,
能照顧好病人就足夠了,
很少會有人在醫院討價還價。
干活不情不愿,卻接了一堆病人的護工;
不經人同意,把自己的伙食費掛在病人賬單上,
事情敗露后還罵人家沒良心的護工,
家政老師一直維護,著實奇怪。
老張還在手術,我的手腳還在顫抖;
無暇琢磨家政老師一肚子水是什么顏色,
我匆匆趕回手術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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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的時間總是漫長,
我在手術室門口幾乎要嚇破了膽。
搬出筆記本胡亂打字,
想要排遣已經流竄到五臟六腑的悲觀,
突然,手術室門開了。
“家屬呢!”
一個便服眼鏡男人探出腦袋。
我哆嗦地舉起右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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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生的第一次,
第一次進入手術室。
說真的,如果可以,我并不想進去。
閨蜜給老張請了個教授專家一起進行手術,
專家穿著自己的便服,
完全看不出與穿著淺綠色手術服的閨蜜,
進行過同一臺手術。
專家對著電腦給我講述手術的難度和手術的順利,
總結一句話:雖然老爺子不配合,
但是我們用了個翻山越嶺的辦法,最終攻克了高地。
他說:不錯,手術做得還是不錯的。
很奇怪,明明聽清了,可我還是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明明透過一墻玻璃,我就能看到手術臺上的老張,
可我還是覺得眼前模糊。
出手術室的時候,似乎看到閨蜜就站在旁邊,
那身淺綠的手術服,其實很好看,
可那時的我,能想到的比喻卻只有——青蟲。
跟老張一起回到病房,沒有護工的不便立刻撲面而來;
小芳拿著手機從外面回來,一看見我,立刻把手機遞給我接聽,
是那個不好說話的家政老師。
老師在電話里為四樓的護工夫婦向我道歉,
說他們也有需要改進的地方,請見諒。
沒多久,八樓張阿姨來報到,跟我抱在了一起。
阿姨也不容易,家政老師是頂頭上司,
讓她怎么做,就得怎么做。
小芳說,她抬出了醫院院長,那家政老師才松了口。
至此,護工的事總算搞定了。
當我的張阿姨第一次給隔壁床小伙子洗臉的時候,
那孩子嗷嗷歡呼:阿姨,你這個臉擦得我爽啊!
接著就是各種驚奇的聲音:
阿姨,你還幫我搓泥?
我的手都變光滑了!
阿姨,你在幫我洗腳嗎?
我還以為腳就只拿濕毛巾擦一下呢!
阿姨,別摳我腳趾,癢!
阿姨,那里我自己擦,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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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陪夜,讓我和小芳早點回家。
我有些遲疑,雖然閨蜜來看過老張,說情況良好,但畢竟是才手術過。
張阿姨作勢瞪我一眼:
還有什么地方比醫院更安全嗎?
他除了腿上貼了個蓋子,什么毛病都沒有,你在這里干啥?
快走,家去吃飯,家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