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時陸元錦來了,換了身衣物,臉色略微蒼白,傷勢未愈,他的來意明確,是來取刀的。
陳摶沒有多說什么,把刀還給他之后告誡他莫要在意別人的眼光,遵循本心,刀是機緣,不是旁門左道。
陸元錦似乎舒心了許多,致謝過陳摶。
刀客挎著刀,春風滿面,發絲再不遮面,宛如正常之人無有區別,紅瞳徹底消失。
埋葬內心的痛苦在一夜未眠的掙扎中,已然隨風而去,豁然之后的他明白了該要去做什么了。陸元錦找到了儒士謝渠,和他說了很多話。而后一人一刀從離陽啟程,往北方朝歌而去。
……
陳摶不知后來陸元錦和屈燦之間最后發生了什么,敗者卻是刀客,這是在昨日傍晚抽簽時便有的結果。
十六進八,一日八局對試,不再像前兩日那么的緊趕時間,今日的對決以一局進行。
昨日抽簽的結果,第一局是秦飏對決許明山。許明山展現過他驚人的修為之后,秦飏不過一個二境巔峰的劍修,說實話,沒人看好。
秦飏顯露出的實力讓他撐到十六進八,不排除有運氣成分,但沒人小覷這個少年劍修,只不過與許明山比起來,境界相差甚遠,難以信服,不太看好劍修,很正常。
然而結局總是那么的出乎意料。
劍修和練氣人,若是同境修士,劍修略勝一籌,毋庸置疑的事實。可許明山的年紀比秦飏還要小上一年,卻是個十六歲的極境練氣人,駭人聽聞。而秦飏修行不過剛剛一年,隨時可入通明境巔峰,若是說出去,更加駭人視聽。
說實話,對于這場對局,陳摶更看好秦飏,并非是出于和他之間的關系,卻是因為秦飏的劍。他不僅隨時可突破的二境,會直達劍三通明巔峰。到那時,極境之力不可為,同階而戰,無論那許明山身體之中隱藏著何種力量,加上秦飏的《寒花逾明》且是集人間之大成劍修的劍而演練出世的劍勢與劍氣,其中十二階十二式,招招磅礴。《寒花逾明》,當屬人間之至極劍法,除卻老劍圣的《劍威》,其當頭一等。
然而,秦飏雖只悟得了六劍六式,極道之下,仍然足足有余。
場內的戰斗一觸即發。
許明山羸弱,心里的防線在秦飏一道道劍氣的摧殘下差些被擊潰,他不擅戰斗,一避再壁,本身就是個胖子,此時像個圓潤的肉球在場中反復閃轉騰挪,漲紅了肥嘟的臉,差些哭喪著。
即使修為高深,面對秦飏的攻勢,仍舊不知如何去應對,大可直言,他昨日的對局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戰斗,而今日對秦飏,是第二場。
一個身經百戰,一個初出茅廬,開局壓倒勢的一邊倒,不足為奇。
陳摶探尋過這小胖子許明山的底細,是來自西涼武威郡的一個名叫黑土壩的地方,那里地勢峻險,甚是荒涼,只有十來戶人家。而許家,算是那里的土地主,家中較為富裕。
許明山兒時貪玩,有一日趁著家里長輩出門,和玩伴些打賭說他能爬上他們那里的最高的一座名曰黑土的山,孩子些心性大,不聽家中老人告誡,就讓他爬。許明山真就爬了,別說,從晌午爬到了傍晚,他氣喘吁吁的抵達在了黑土山頂,腿腳發麻發痛,可哪能抑制住心中的喜悅,正當他內心狂喜想著如何去和玩伴們證明他爬到了山頂時,突然天空烏云密布,天雷作響,電光火石間,一道雷電宛若一把白色利刃擊在了他的天靈蓋上,整個人頓時冒煙發糊,渾身黑黢倒在了地上。
被找到之時已經是那天深夜了,許明山相安無事,只是被雷電擊暈死了,不過他也向玩伴們證明了他爬到了山頂。
經過這一道雷擊之后,許明山性情大變,變得膽小羸弱,連家門都很少出了。
過了一年,秋天里黑土壩路過一名練氣修士,一見到許明山便大驚失色,無論如何都要收他為徒,因為許明山天生五行,后來許明山一家人拗不過修士,征許許明山的意見之后,答應了。
六年后,許明山突破五境,跨入極道,此時這名修士,仍舊停留在四境真胎。
朝會臨近,許明山是被他的師父逼著來的……
倘若陳摶沒有猜錯,許明山身體中隱藏著的力量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這道力量,恐怕就是那道雷電,禁忌之力,他的體質很特殊,不僅僅是天生五行。
事實上人間的練氣者的確存在著比天生五行還要驚人的體質,因為此體質之人屈指可數,所以未有明確的定義。曾經的秦凰,是第一人,而許明山,或是第二個。
練氣,本就是練五行,而五行是人間定義的金木水火土,五種人間的能量,也就是說,練氣一道之人至多能掌握五行五種能量。
可在人世間,物質元素一說,除卻五行,準確的還有光暗雷音風,各個元素之間囊括著不同種類的能量。練氣人是否可以掌握其余五種能量?有事實證明,是可行的。
曾經的至高者秦凰便是超越五行的存在,左手光陽,右手暗月,翻天覆地。
而許明山,或許掌控著人間的禁忌力量,雷電。
許明山是真正的五行掌控者,造詣很深。似乎每一行都被他修到了極致,場內充斥著的五行元素,金砂礫芒、無葉木藤、磅礴水浪、烈焰星火、土墻沙石。面對秦飏時而的近身,此五行,少為攻,多為守。
戰片刻,秦飏雖有優勢,卻不足以擊敗許明山,就像是矛與盾的交鋒,矛難以徹底擊潰盾,只能一點點的消磨著。可時間的流逝,帶來的卻是許明山的全面應對,他似乎找到了應對之勢,心中的防線徹底放開,順水推舟,順勢而為。
秦飏有些難了,迫切想要近身,因為與練氣人對戰,取勝之法的前提,便是近身。
可再堅實的盾亦有空隙之處,秦飏一瞬間的眼神凌厲,找到了這微乎其微的空隙,劍佯攻至前,鋒利至極,劍氣先行。
一道土墻破土兀立,劍氣擊在墻上,轟然潰散。劍離許明山還有五寸時,他的身周突現金礫密集,兩寸之時,劍突然消失,連著秦飏一并消失。
許明山抬手的左肋處,劍徒然出現,橫揮!兩朵青花落進金砂之內,轟然一聲。許明山被炸飛了三丈遠,一時的防御只是左邊衣服被炸碎了,他的身體仍舊完好如初。
然而當頭的一劍揮殺,他隨即的二指為呵,身形翻轉后退,一株蒼天大樹破土而出!屹立在他身前,數枝為聚,擋住了這一劍。
枯木逢春,正在開枝散葉。
許明山至大樹之上,傲視睥睨。
至此,秦飏再破不開他的防御。
境界的差距,修為的深淺,便是如此。可秦飏能逼迫許明山使出五境巔峰之力,倘若同境之下,是否可以碾壓之勢勝出?
不可否認,劍修,天生的最強者。
場中的秦飏握著劍,巍然不動,停止了攻伐。他抬頭尋到了觀席中的那個身形,那人的淡然為笑著輕輕點頭,似乎在告訴他可以了。
秦飏坦蕩而笑,劍脫手掠向天宇,模糊不見。片刻劍直下三千尺插地,閉眸,執劍,睜眼,磅礴之勢順勢而展,風勢掠動整個較武場!
時間仿佛一刻靜止,悄無聲息。
秦飏,一息之間當場破境。
通明巔峰境的劍修秦飏,來了。
……
觀席上的戛然而止,秦飏的當場破境,二境巔峰直至通明巔峰,一息之間,這便是天生劍紋、劍胎的人間獨一人——秦飏。
儒士謝渠醇聲笑道:“早些時候鄙人就感受到了秦飏不僅僅只是天生劍紋這般簡單,果不其然,劍紋之下蠢蠢欲動的還有一柄飛劍。”
陳摶哈哈笑道:“途觀兄可知秦飏從學劍至此通明境巔峰用時多久?”
謝渠微微皺眉。
陳摶比出一指,正色道:“不足一年,至今日,剛剛三百六十日。”
三百六十日,不足一年,儒士撫著黑白交織的長須慚笑道:“年頭聞道,年尾至通明道,鄙人曾朝聞道,而夕知劍意道,兩年通明,比之不如,慚愧慚愧。”
陳摶然笑道:“初見你之時,不過一名凡俗夫子先生,修劍十年越天讖,無人可及,倘若你有劍,在老州頭手中接下十招,錯錯有余。”
“圖南先生過譽了。鄙人多修心,要論打架,恐還不及盛平劍仙十分之一。可惜天妒英才,盛平之后再無劍仙,期望這盛平劍仙的傳人秦飏能走出一條通天大道,成為下一個盛平劍仙。”
儒士謝渠,字途觀,乃人間真劍仙,山巔仙人,老劍圣之大弟子,苦于千年未尋到中意之劍。
“盛平終究只是盛平,途觀兄且看著,秦飏、屈燦、以及柳劍成,他們終會成為人間劍道的頂梁柱,他們都會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陳摶憧憬著將來的人間。
儒士看著破境的少年,兩眼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