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山巔。
年輕人笑呵呵地盯著搖扇的儒雅男子。
“天生本命飛劍,本座著實沒想到,服氣,服氣。”柳相訕笑一聲,而后委全道:“不過還望圖南兄漠置。本座愿賭服輸,可于人間三年,望兄寬容。”
陳摶止顏唉嘆一聲,故作沉郁道:“人間三年可不算個短日子吶,柳相兄讓我難做啊。”
柳相頓時啞然失笑,難做嗎?于人間是何等份量之人?北斗之尊,言出法隨,如何難做?柳相看出了他的心思,明了:“圖南兄有何想便直言,本座答應就是了。”
陳摶壓了壓手喜笑道:“好說好說,咱也不是那不好說話之人。”
柳相搖扇,笑而不語。
陳摶順了順嗓子,正色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倒想問柳相兄一個問題。”
柳相合扇,做請式。
陳摶嚴肅道:“這個問題我在七十年前便想問你了。當時你與我人間談攏了八十年休戰,我想知道是你代表了地獄,或是地獄誰……讓你代替出面?”
柳相撐扇搖動,道:“無可非議的地獄之見罷了。地獄十六主,加上明合一主,六妖主被斬人間之三,如若再隕幾主,何以制衡地獄?”
“事實上,此為平衡,那時人間隕落的山巔仙人可不少。圖南兄想一想,倘若持戰,人間定會再有仙人犧牲,地獄定然再有主隕,此時地獄其余十二主不會坐得住,不止,無休止的戰爭,于人間,地獄,是好是壞心知肚明。”
陳摶默然片刻,思索后才問道:“明合之亡,十年之后,你們何以為依靠?”
柳相搖頭道:“圖南兄莫要子虛烏有,是他們,而非我們,本座的立場于千年前已然明確,圖南兄是知道的。至于他們的依靠,或許是在等一個契機。”
“契機?”陳摶不解。
柳相再次搖頭:“本座之猜測,亦然不知。”
“不過有兩個人圖南兄要小心些,至今未出世的六妖主之一的孔宣,以及地獄三主——魔王羅睺。此妖魔兩主不知蹤跡,本座上一次遇他們還是在兩百年前的酆都明殿內,此后再不見過。本座有預感此兩主或會在這一次出世。”
陳摶質疑道:“肯定?”
柳相模糊道:“大概。”
陳摶突然恥笑道:“這一次,難道連魔族也要摻和一腳?他們都這么勇的?不怕死?”
柳相笑道:“勇不勇本座不知,死不死也另說,可圖南兄還是要小心些。”
陳摶抻了抻掌道:“打住打住,要是我死了,你就收我殘魂以你這株柳為我再造一軀,等我起來再干他個天翻地覆就是了。”
柳相啞然失笑。
陳摶一時正色道:“言歸正傳,其一,依先前賭注,我需借你玄陽扇,期限為人間十年;其二,你不能再以中立姿態介于人間和地獄,必要有所作為,我不企圖你依附人間,倘若真如你所言,你便要在十年后盡你可能替我壓住其余三族,越久越好。”
柳相由衷道:“玄陽扇可借予圖南兄,第二個要求,魑魅魍魎兩主好說,吾徒草靈更不在話下,至于魔六主……本座盡力吧。可圖南兄聽本座一言,地獄于將來人間并非首要,莫要把地獄當真敵,莫要把死不死掛嘴邊,因為該要當心的,本座認為卻是那舊天庭才對。”
陳摶突然嘆了一口氣,苦悶道:“柳相你有所不知,事實上我早有此感。可又想不出任何理由,地獄爭奪人間是為光明,舊天庭有何緣故?或者說舊址不過天兵殘魂飄蕩,十八神妖所剩有幾?在哪里?為何千年不出世?這一切都是問題的根源所在。”
柳相苦笑道:“所剩有幾,在何處,為何不出世,天知道。但本座這些年走遍十八地獄,發現了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當年戰于人間的地獄之主,包括明合,在他們曾經的宮殿之內都殘留著些許神息。也就是說,天庭有神曾來過地獄。在這之前,吾之地獄仍安詳著。”
陳摶質疑道:“照你這么說,曾經攻爭人間的地獄大妖是天庭指使的?”
柳相說道:“本座只是在給圖南兄提個醒,真假之與否且當本座胡言。天庭十八神妖,或死或匿或于人間地獄,不得而知。天外有天,天庭墜毀之緣由亦無可追溯,地獄絕不會是人間真正的對手。圖南兄你且看著,說不定在將來某一天,吾地獄與你人間或能并肩為戰。”
陳摶嗤笑道:“你柳二主倒還差不多。六妖主所剩有三,孔宣、魔六主未出世我不知,另外那兩個包括被斬的妖三主于人間之罪惡我想你柳二主不會不清楚。孔宣我不管,無論飛廉、飛誕藏匿何處,倘若出世,你看他們該怎樣死!不過其余好說,我倒是希望你能投靠在我們人間。”
柳相大笑道:“那樣本座還算是人嗎?”
陳摶擠眉弄眼道:“你是人嗎?”
“圖南兄是在罵本座嗎?”
“顯而易見,你裝糊涂呢?”
兩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
……
黑蟒林。
黑霧消散過后,小姑娘恢復了些氣力,一瘸一拐的挪到了兩根巨牙前。
于她而言,就該以根來論。
巨牙有多大?大概比小姑娘高出頭,有她的兩只小手臂合起來這么粗。
小姑娘吃力的抱起一根遞到秦飏面前,咧嘴笑道:“兄弟一條心,黃土變成金,大哥!咱們一人一根,來日還是好兄弟!”
秦飏接過巨牙逗笑道:“我叫秦飏,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豎起大拇指向上比在胸口前,傲然自介道:“西北捶王屈蔚!”
小姑娘說完自己還不忘提一嘴她的二哥:“咱二哥就是西北砍王屈燦!”
秦飏不知為何甚是想笑,或是因為小姑娘這一嘴的江湖氣息吧。至于西北,他連瀘沽都沒走出去過,哪里曉得西北在何處?自然這西北捶王砍王兩兄妹就更沒聽過了。
那小姑娘又扯拉起了另外那根毒牙抱在懷中,看著秦飏問道:“大哥你是哪里的人嘞?”
秦飏看著眼前遍體鱗傷的小姑娘笑道:“我來自南州,南州南海邊的瀘沽。”
小姑娘噢了一聲,直言不諱道:“咱沒聽過,就曉得離陽,咱明年還要去嘞!”
秦飏笑而不語,太過正常之事,他連西北都不知道,更不奢求別人聽說過瀘沽了。
秦飏突然搓摸著白骨手中血液干涸凝成粗線附滿的毒牙,不由記起先前所想,認為道:“屈蔚小妹妹,這毒牙是否是能帶出這精神世界的。”
小姑娘鼓著大眼睛仰頭望著他,壓眉疑惑,隨后騰出一只手指著他的劍說道:“大哥你的劍都能帶進來,大毒牙自然是能帶出去的。”
小姑娘沒說為何,秦飏亦未深究,他更不知這毒牙到底有何用,既然拿著就拿著吧,到時候給先生看看,看小姑娘如此心急,說不定是好東西也不一定。
看著小姑娘對毒牙愛不釋手,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小妹妹,先前你受傷了的時候,為何不選擇直接脫離精神世界回歸本體?是否是不能回去?”
跑路?那是多掉面子的事情。何況怎么跑?這里又不是人間。小姑娘瞪大眼睛看著他,心想他不會是個白癡吧!連這都不曉得是怎么進來這里的?小姑娘唉了一聲,看在他救命的份上,還是耐心解釋道:“當然不能回去,咱們進來了不到時間是出不去的,要等到你人間本體呼喚,大哥你才能看見回去的路的。”
原來如此。
秦飏突然豁明了許多,自顧思索著問題。
片刻后,小姑娘卻開始了搭話,她發自內心贊認道:“大哥你真厲害!咱以為人間出了我二哥一個天生劍胎就很了不起了,沒想到你更厲害,那飛劍咻咻咻的就把老毒蛇干死了,要是咱也是劍修就好了,咱愛死劍了,要是咱有一把劍,咱肯定天天抱著它睡覺嘞!”
秦飏坦然笑道:“修劍很廢神的。小妹妹你也很厲害啊,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整天抱著娘親撒嬌,看見海里的長鰻都怕,你卻已經一個人在黑蟒林打蛇了。”
小姑娘聽到好話,竟有些臉紅,嘿嘿笑著:“咱肯定厲害,西北捶王的名聲可不是蓋的!”
秦飏哈哈大笑。
小姑娘跟著笑了起來。
……
“大哥你明天還會來這里嗎?”
“要等問過先生才知道。”
……
“大哥你明年會去離陽嗎?”
“要等問過先生才知道。”
……
“大哥你先生很厲害嗎?”
“他是人間最厲害的人!”
“大哥你吹牛,咱不信。”
“先生是武人,是我心目中最厲害的人。”
“噢!那明年在離陽大哥你一定要領咱見見你的先生!”
“如果去了離陽,一定帶你見見先生。”
“騙人會被捶的噢!”
“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