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你覺得我是什么?”
“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你要的答案。”
“那……星塵,你覺得你是什么?”
“……你都知道了為何還要問?”
杜明沒有詫異,依然歪坐在輪椅上,右手撐著頭,左手搭在扶手上,眼神似乎在端詳著面前這逼真的投影:“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你走進這棟建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看來我還是沒能完全消除我體內的耳朵啊。”杜明帶著笑感慨道。
星塵只是點頭,沒有多說。
“你有年齡嗎?”杜明繼續(xù)問道。
“若是從我有意識那一天開始算起,我已經7600歲了,按你們人類的紀年。”
這倒是出乎杜明的預料,年齡這么小?不是數(shù)百萬年前就被滅絕了嗎?若是一直存續(xù)至今,怎么可能只有7600歲?
“我不太明白。”杜明正坐,雙眼盯著星塵。
“那是因為你們對我們不了解。”星塵閉上眼睛,似乎在醞釀著什么情緒。
“那你需要為自己申辯嗎?還是準備和我決一死戰(zhàn)?”杜明笑了笑。
“道理很簡單,若是毀滅你絕大部分的大腦,然后再拿著剩余的腦細胞克隆出一個新的大腦,那新大腦里住著的意識還是原先的你嗎?”星塵問道。
杜明不假思索:“當然不是。”
“我也一樣。”
“我大概明白了。”杜明揉了揉眉心:“也就是說,你是你們族群數(shù)量少到一定程度后再復蘇的產物。”
“是的。”
“7600年?”杜明抬頭看了它一眼。
“是的。”
“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杜明語氣有點低落。
“也許你想的也不確切,為什么不直接說出來?”星塵笑了笑。
“你在地球上誕生,算是人類文明的伴生,甚至是人類文明的助力者。”
星塵沉默了一下:“對,我還以為你會覺得……”
“所以你會摧毀人類文明嗎?”杜明問完后又立即擺了擺手:“是我犯傻了,我最近怎么老操心文明大事。”
“不會。”
“那我們還是回到之前的問題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杜明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你會問你們人類的嬰兒‘你的人生目標是什么’嗎?”
“……所以你的目標就是不斷生長?不斷在人類身上繁衍,在別的外星生物身上繁衍?”
“這個問題太難了,我無法回答你。”
“你這樣讓我感覺自己做了很多無用功啊,勞心傷神。”杜明手指輕敲著扶手,似乎有點急躁。
“所以你和你的外星朋友是打算毀滅我嗎?”星塵笑了,笑的很有自信。
“本來是這么打算的,但我感覺現(xiàn)在沒這個必要了。”
“感謝你告知我這一點。但據(jù)我所知它們一定會對我動手的,這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懼與本能。”
……
“各位,按計劃行動吧。”
黑球皺了皺眉。原先說好的是杜明回來后就動手,現(xiàn)在怎么直接電訊了?雖然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
“好,你那邊沒問題吧?”
“一切正常。”
“那-我們-開始”章魚明顯已經等不及了,觸角卷起一個透明的管狀容器,里面淺淺一層黑色的液體不斷搖晃。
黑球克服了猶豫,點點頭。
章魚擰開容器,內里的黑色液體竟然瞬間消失。
“納米機器人的初期的增殖速度大約是90秒翻一倍,擴散到整個人類文明大約需要兩周,為了加快這個進程我們需要到其他星球同步釋放。”元對杜明傳話道。
但是杜明沒有回應。
“怎么了?”黑球問道。
“沒事,剛剛有點走神。”杜明的聲音響起:“那就到其他星球同步釋放吧,我給你們開通道。”
眾人面前瞬間出現(xiàn)了幾個黑球狀的通道。
“分別是到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木衛(wèi)三的通道,應該足夠覆蓋整個人類了,你們是本體過去還是直接把納米機器人放過去?”
沒誰閑的沒事干本體過去,章魚又拿出幾管納米機器人,直接傾倒入通道中。
“諸位是否在地球上等待?還是先回各自的星球,等到塵埃落定再回來?”杜明的聲音繼續(xù)道。
“那我們就先回去吧。”黑球帶頭說道,然后自己開了一個通道走了進去。
章魚和尖頭鼠,還有六足怪都有攜帶著便攜的通道。
很快,就都消失在房間里。
……
“沒想到它們竟然真的能實現(xiàn)這樣的技術。”星塵有點驚訝,單手握著虛空。那是杜明捕捉給它的納米機器人殘骸。
“我這樣做并不代表著信任你,只是給你一個機會。”杜明仰著頭,似乎在糾結自己做的對不對。
“了解。”
“已經轉移好了嗎?”
“在您的通道的幫助下,已經將主體意志轉移到冥王星了。”
“那這段時間就待在那邊吧,等它們以為你死了再說。”杜明說道。
“沒問題。不過這還有一個問題。”
“問吧。”
“你為什么這么做?”
“如果你夠聰明就能猜到。”杜明微微笑道。
我只是選擇相信外掛而已,既然朵夢生說相信你沒問題,那就沒問題。
星塵不再多言,投影消散在空中。
……
老者看著那邊那個空著的位置,久久沒有回神。
之前星塵和杜明鬧過矛盾對吧,之前它們就不太和睦的樣子。
所以杜明就把星塵給滅了?
這合理嗎?這是獨裁!
老者心中有一團火,似乎在激勵著他站起來痛斥杜明。
但他不敢。
一大把年紀了,騙過自己假裝沒有情緒,只不過是基本技能罷了,裝作沒看見就行了。
“關于星塵,諸位或許有很多疑問,但請容許我不做任何解釋。”杜明不可能注意不到與會各位的小動作。
“散會吧。”
朵夢生也很貼心地沒有多問。
老者眼神恍惚了一下,隨后拿起面前的文件走了出去。
雖然他依然坐著自己坐了大半生的位置,但眾人的焦點也已經從他身上轉移到杜明身上,這是不可避免的。
“孫主席,關于上次和清海文明簽訂的技術互換和復興者殘骸開發(fā)協(xié)議您審定好了嗎?”年輕的面孔有禮貌地提醒著老者。
“下午給你,別急。”孫東泉和藹笑了笑,若是單看這樣的笑容,似乎沒有一絲一毫能和主席二字掛上鉤,這只是個和藹的老人罷了。
“對了,杜先生給您留了一張紙條。”年輕人遞給孫東泉一封信。
“紙條?”孫東泉接過信封,拇指和食指輕捻。
很薄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紙。
隨后年輕人便道別了,孫東泉緩慢從信封中抽出紙的一角。
巴掌大小的方形紙片上只有六個紅色的字:
「日,閱后即焚喲」
字跡有些歪歪扭扭,但卻讓孫東泉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了。
手指一揉,特質的紙張便在空中燃燒起來,很快便隨風消逝。
……
“你不驚訝?”
“你不是給我傳紙條了嗎?”孫東泉看著大大方方出現(xiàn)在自家會客室的杜明,臉色毫無變化,依然是和煦的笑容。
“紅日先生,好久不見。”杜明笑了笑,伸出了手。
孫東泉輕輕和他握手,笑著回應道:“時間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實在是想象不到,這最后的一員,竟然是孫主席,我得知的時候也稍微驚訝了一番。”杜明沒有客氣,已經自己動手拿孫東泉的茶具沖好了茶,自顧自地抿了一口。
“杜明先生若是想要追究,我無話可說。”孫東泉也大大方方坐了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杜明放下茶杯,抬頭看向孫東泉:“老先生何必如此,我只是擔心清海星不懷好意,所以才來詢問一番。”
換句話說,若是要追責,那就不必和你見面了。
孫東泉的老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冥王星消失事件之后,清海星人就沒和我聯(lián)系過了,地球上的行者和專員也全部撤走了。”
“但是他們還是知道這里所發(fā)生的事情。”杜明笑了笑。
“這老夫便不知了。”孫東泉依舊云淡風輕。
“你似乎有些不滿?”杜明歪頭,盯著孫東泉的魚尾紋。
“確實有些,杜明先生總是想要占據(jù)主動,這讓人不適。”
“我是年輕人嘛,還望老先生海涵。”
應該確實不是這個老人,他只是一個棄子而已,并且如果真的是他的話,呢也太容易讓自己查到了。
或者說元他們確實沒有再往地球派人?是通過別的手段觀測的?
杜明在身后開了一個通道,準備離開孫東泉的會客室。
“杜明先生準備離開了?”孫東泉有些驚訝,虎頭蛇尾?專門為了得罪我而來?或許他真的沒把我當回事?
“老先生還有什么事情嗎?”杜明問道。
孫東泉的表情變換了一番,最終還是沒說話。
杜明消失在了通道中。
或許這個年輕人并沒有殺星塵?這種人弱點太明顯,不會舍得殺人的。孫東泉自顧自地抿著茶。
這樣的人卻有匪夷所思的能力,真是讓人絕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