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在宿舍躺了快一個月，終于在春暖花開的五月初下樓了，趕緊跑去圖書館還那幾本收費的未上架的新書，蘇眉數了數，三本呢，一天五毛錢，十天五塊錢，三十天十五塊錢，三本就四十五了，神??！一件短裙的錢，五碗砂鍋居的韓式拌飯，好幾頓的麻辣燙外加肉串，用方曉平的話可以在食堂吃好久的餡餅了，真是浪費??！幾次想讓方子喻幫忙還的，無奈有苦衷。當時從登記名字的時候，頻繁出入圖書館的時候就用的方子喻的圖書證，而她這個人基本沒時間用到圖書證，想看什么書也是蘇眉幫她借了。蘇眉是有私心的，管新書的老師基本都認識她了，有幾次還善意的勸說，看這么多閑書可別耽誤了學習！已經耽誤了！方子喻那么上進，讓那些老師怎么看，怎么想。還有那個電力系統分析老師在最開始還頻繁點名蘇眉，團支書，還是想給她表現的機會，后來看見她一上課就低著頭，專業課書下面總是藏著各種小說，也就放棄她了。蘇眉心里都知道的，就是改不了，那些專業課是真真聽不見去，還好有可以參考鄭偉的課后作業也就不愁了。

　　于是就發生一件事情，一次去還書再借書，登記的老師看了眼登記簿上的名字，低聲念叨：方子喻，以后來新書我給你放在書架里面給你留著，然后抬頭推了推眼鏡笑瞇瞇的看著蘇眉。蘇眉尷尬地表示謝意，然后拿著書就趕緊走，剛到門口，老師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誒！那個方子喻，以后沒事可以來圖書館幫我整理整理書。不過千萬別耽誤學習哦！”

　　有一個埋頭整理書的老師馬上抬起頭看了眼蘇眉，然后和另一個老師對視了下一臉疑問的說道：這個名字好熟悉呢，我常聽團委的老師提起，原來是她啊！蘇眉聽見了朝她咧了下嘴盡量露出和子喻一樣的笑，然后逃也似沖下樓，看來這以后來這里還真得要低調呢！這要是讓子喻知道用她的名字借了那么多不著調的書看（包括渡邊淳一系列），那老師意味深長的眼神也夠消化的了，是真的不能告訴她，那種感覺就如很多年后偷偷看小H片時候的緊張和尷尬。

　　這次骨折好了，趕緊去還書，還是那個圖書館微胖的濃妝女老師，吃驚地看著蘇眉，說道：

　　“好久沒見到你嘛，出去實習了？”

　　蘇眉趕緊殷勤地把三本書遞過去，一只手在書包里掏錢，說：

　　“沒有沒有，上次班級活動不小心摔了一下，有點骨折了，在宿舍躺了幾天，所以還書就耽誤了?！?p>　　“沒事吧？嚴重么？你可以讓其他同學幫你帶過來嘛?！迸蠋熆粗K眉，那么慈眉善目，然后也那么體諒地說：

　　“就收你15吧！算你借了十天，你看行吧？”

　　“?。⌒械男械摹Ｖx謝老師！您看，您以后要是有什么新書上架的，您就打招呼，和我別客氣的。”蘇眉趕緊點著頭說道。

　　女老師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看著蘇眉說：

　　“圖書館有勤工儉學的學生，方子喻，你還得多休息的，別撈下病根，別看自己年輕就不顧身體，以后什么都會找上來的?！?p>　　蘇眉趕緊嗯嗯點頭如啄米，這個方子喻的梗是過不去了。人到中年嘴上心里都是養生了，謝了老師趕緊走。現在圖書館沒什么人，還是怕老師拉著她教育半天，也怕給老師留下太多方子喻的名字和印象，言多必失，謊言說了這么久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了。

　　長舒一口氣，蘇眉一步步下樓，站久了還是有點累，這是多久沒出來了。還有件事必須去辦，好像是班級推薦黨員的事情，輔導員劉老師叫她最近身體好了去系辦一趟。于是出了圖書館，蘇眉快步朝南樓走去，迎面吹來的楊柳風讓蘇眉心情大好。

　　蘇眉看下手表，十點半，抬手敲了敲系辦虛掩的門，里面傳出一個嚴肅的女聲，是劉老師的聲音。蘇眉推門進去，里面只有劉老師一個人，辦公室在一樓，陽光只照到了窗臺上那株含苞的君子蘭。劉老師戴著黑框眼鏡坐在辦公桌旁，側過身示意蘇眉找個椅子坐下，等蘇眉坐好，就把手里的筆和一打名冊放到中間，看著蘇眉說：

　　“這次找你來，是有個事情的?！?p>　　蘇眉點點頭，認真地聽。

　　“咱們班好幾個入單積極分子，我看了材料，你是咱們班最早參加黨課培訓班的是吧？好像是大一的時候第一期吧？”

　　蘇眉嗯嗯地點了點頭，忽然腦子里就想起了大一那個冬天，想起和項陽一起參加黨課的時候，不由的心里一蕩，他人呢？不由得失神地盯著前面。劉老師見狀清了下嗓子，繼續正式說道：

　　“是挺早了的。說明你的思想還是很積極的，態度也是很端正的。而且，這些年班級里面的學生工作你做的也很盡心，我們也都看在眼里。本來嘛，這個名額是應該給你的，不過你看啊，你的成績在班級里不是很靠前，你看鄭偉的成績就比你好些，很不錯。”

　　蘇眉笑了下，心里干澀，沒說什么。

　　“這是其次，還有??！私下里說，畢竟你是團支書，組織工作你也比較熟悉，不過你這兩年跑系辦的次數還是有點少了，開會了就來，會結束了就走。你看你們系其他兩個班的支書，就比你積極多了，多來往，多幫老師做點事情，大家就熟悉了不是。”

　　蘇眉沒做聲，只能笑了下。

　　“最后啊！這是最重要的。本來定的是你，但是有人寫過匿名信，說你在男生女生關系上不太好。你也知道我們學校是有規定的，對普通同學，我們的原則是不反對但也堅決不提倡，但對學生干部是堅決不允許談戀愛的，耽誤學習，影響也不好?！?p>　　蘇眉沒吱聲，只是挪動了下屁股換了個坐姿，男女生關系那幾個字怎么聽都像扣了一大頂帽子，都什么時代了，二零零零年了，搞得像建國初期的男女關系一樣。

　　“劉老師，你說的我都能理解，我尊重組織的決定。我只是想知道，匿名信里說我什么了？”蘇眉心里有點不甘。

　　“噢，你在擔心這個呢！其實也在所難免，學生工作有時候也難做。信里面說你和你們班原來的那個班長項陽，有點瓜葛。你也知道，那個項陽走得時候老師們對他的評價和印象就不好了，你和他又扯上關系。而且據說還有金錢上的關系，在學生中借了好些錢，之后后來怎么辦我們也沒進一步追究，畢竟人都不在學校了?！?p>　　說到了項陽，蘇眉不由得眼睛就涌出淚來，她想他了，想和他在一起那短暫的一點點時光。原來是這樣??！那些錢是要還的，蘇眉暗暗想著。

　　劉老師看見蘇眉眼圈紅紅的，以為蘇眉覺得委屈了，忙趕緊安慰道：

　　“你也別難過了，系里也是沒辦法，我們也調查了問過幾個學生，好像也真有那么一回事。不管事情具體情況是什么樣的，有了這封信，總不好不管，后面再有人來系里講這些，我們就沒辦法了。所以，蘇眉你要理解。后面畢業了還是有好多機會，到時候我們一起把入黨積極分子的材料收集全一些，放到檔案袋對你后面入黨還是很有幫助的?！?p>　　輔導員劉老師說完，推開椅子站起身意味深長的看著蘇眉，完成任務般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在辦公室里踱步轉了幾圈，寒暄問了幾句她工作的事情，看著蘇眉并沒有什么更激動的表現就又回到位置上做好了，擺了擺手邊一堆材料，蘇眉看見了自己那一摞兒思想匯報，上面白紙黑字工工整整的一張張。那應該是大一的晚自習，項陽應該就在她身邊，就在最后一排靠近窗戶的位置，蘇眉倚著高高的窗臺，一手拿著筆，歪著頭看眼前的陽，好看的鼻子，還有笑著看蘇眉的那雙眼睛，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時候，是否真的有那么一瞬蘇眉真的進入了那扇窗，可能蘇眉永遠都不知道。

　　蘇眉安靜的讓這個嚴肅的女老師有點不自在，自言自語的也有幾分尷尬。趕緊又談到正事，她看著蘇眉，說道：

　　“系里也考慮了我們班的這個情況，覺得鄭偉不錯，本身也是學委，成績也不錯。他也寫了入黨申請書，最近這一期黨課培訓班也去上了吧？你看我們班這個黨員名額給他是不是很合適?！?p>　　蘇眉轉過神來，想起來。當時自己催鄭偉寫的入黨申請書，班級學生干部怎么能不積極，只是后來黨課培訓不知道他去了沒有，還有最近半年也沒收到他寫的思想匯報了，這個家伙，忙什么呢，不過蘇眉怎么會不知道他忙什么呢！他挺好的，如果這個名額給了別人，蘇眉寧愿是他吧！不知道回去他說這些的時候會怎么奚落自己呢，那就不告訴他，直接讓他補材料，通知他走入黨的流程就是了。

　　等蘇眉走出南樓時已經是中午了，陽光真是刺眼，這個城市，總是一秒入夏，即使身上穿的厚厚的白色針織衫，剛才在一樓還覺的冷颼颼的，現在就又曬的睜不開眼睛了。蘇眉突然想到了小時候吃的凍梨，心里急老是化不開，于是就用開水潑，結果好了表皮爛了，里面還像石頭一樣，這會兒蘇眉就覺得自己就是一只表皮爛了的凍梨，想著想著身上不由的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