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蘇眉每每想到這些都會有些后悔,當初的口出狂言,傷了人心。有時候年少的友誼就是那樣純潔和脆弱。因為在乎彼此,才能傷到對方。如果是后來,還有誰去在乎別人怎么看,自私如此,自己開心就好了,管得了那么多。所以的是,長大了就沒有朋友,越是長大越沒有。沒人有時間,有心情在乎別人的感受。天天喊著人終究會是一個人面對將來,說穿了就是自私了,還搞得哲人一樣,灌上一碗餿了的雞湯。
那天以后,蘇眉開始是想去找子喻的,想說其實那個晚上說的做的有點過頭??上胂?,卻礙不開面子,終于鼓起勇氣找了幾次,方子喻也都不在宿舍。倒是和杜洋經常在一起,臨近期末,沒課的時候杜洋喜歡去圖書館的自習室,新裝修的自習室寬大,桌子和椅子也是新的,早早去就可以占到靠窗的位置,大玻璃窗外曬進來的陽光總是暖暖的,還能看見窗臺下的暖氣片上絲絲縷縷升騰的熱氣。杜洋畢業后直接回她爸的公司,倒是和楊大威分分合合,開始杜洋喜歡了一個小男生,男生許是自卑直接拒絕了,耐不住杜洋的緊追不舍也就從了她。之后楊大威又從中作梗,這個暴脾氣的竹馬是杜洋的軟肋,幾個來回后又復合了,可憐了那個小男生,剛剛認真結果游戲結束了。聽著夏夏眉飛色舞地講這些,蘇眉感覺很是無語,只能苦笑,忽然也就想起了子喻,為什么對她偏就這么苛刻,怎么就不想一笑了之呢。
有幾次,蘇眉走廊里看見匆匆而過的方子喻,想喊她卻沒開口,也有幾回路上遇見,兩個人也說說笑笑,客氣的打了招呼,蘇眉說她要去圖書館,子喻說她去學生會,忙著下屆干部選舉和交接。然后兩個人就各走各的,蘇眉想說子喻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可回頭看看她匆匆的背影想想還是算了,大家都忙何苦勉強。
有些日子注定是要走完的,有些人也注定是要分開的。寒假回家,母親問過幾次蘇眉,關于將來上班的事情。在聽到蘇眉解釋的今年的就業方針是雙向選擇,其實早在96級大學生開始就已經開始了,母親不是很明白雙向選擇是什么意思,畢業了不包分配,那要去哪?心煩的蘇眉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她只知道她不想去那些聽起來都遙遠的地方,她只想留在這個城市,她喜歡看見夜晚的流離閃爍的燈火和穿流而過的人群,她不想看窗外漆黑的山和怎么都熬不到的天亮和春天。
父親生氣地悶哼了一聲,丫頭們就費事兒,趕緊找個工作,不行就回家,托人去郵局上班,說完轉身就出去了。怎么自己就這么矯情呢,班上的同學們不都是簽了就業合同嘛,不都是去了,工作了,就是這樣的,那里來得想東想西,蘇眉倔著自己脾氣,暑假的時候就是這個問題,如今都是半年了,班里面還有幾個像她這樣掛著的,這日子開始變得不那么透徹了,那些喜歡呢、愛啊的小女子態如今卻是一文都不值了。蘇眉巴在窗臺,透過厚厚玻璃望著窗外安靜而滿是灰塵的天空,不是過了春節么,春天又在哪里呢,到處都是黑黝黝的煤堆和破舊的木柵欄,這幾年過去,這個鎮子似乎一點都沒變,還是又黑又冷的夜。
過完年,蘇眉照例去學校,大家似乎返校都挺早的,忙碌自己的事情。即使開會通知事項,班級里面也不能聚全所有人。有的早早去實習上班了,有的在老家就開始上班了,學校管得也不是很嚴。蘇眉也開始積極找工作了,拖著也總不是個事情。后來聽田輝說,鄭偉確實毀約了,據說在學校后面一家單位實習,就是子喻口中等在門口那家公司。有時,蘇眉也挺想知道他和子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怎么開始的,怎么結局的,或許還沒結束吧。
于是蘇眉就約上鄭偉,在學校操場后的湖城河邊見。那是早春的傍晚,地面還留著冬的寒氣,中午那一點點溫熱也漸漸消散,看著從天空的西面一點點攏過來的暮色,再到四周慢慢亮起的點點燈火,不說什么就這樣呆著其實也挺好的,一時也忘記問他什么了。蘇眉準備聊聊她倆的事情的,誰知總是抓不知重點,也聊不出個什么,鄭偉也總是打趣,一提到和子喻的事情也就寥寥幾句,或許男生是不愿開口說感情這種事的。談到畢業發現原來兩個人未來都要留在個城市,多少感覺不那么孤單。臨了,蘇眉說,那天的事情,她做的不對,不該說那么重的話,鄭偉點了點頭說其實也沒什么,酒后胡說的誰往心里去呢。
后來大家似乎忘記了這個事情,為了留在S城,蘇眉忙著一輪一輪面試,也是各種奇葩的經歷,幾次下來之后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專業真的很窄,作為一個女生更是處處碰壁。彼時才發現自己在整個大學里面竟然沒有什么可以拿的出去手的,成績平淡無奇,毫無特長,放在應屆大軍里面毫無優勢。蘇眉心里也知道放棄去電廠自己在這個城市里面將會面對什么,最后還是湘妹子告訴蘇眉她上屆的一個老鄉在的公司在招人,公司的老板還是校友對理工大的學生印象很好。公司是做高壓電器設備的,主營隔離開關、高壓電纜之類的,據說以前是在電業局(98年電網改革后開始叫電網公司)上班,后來下海了,不大的公司,倒是孫總對蘇眉不錯,估計如湘妹子說的那樣有校友的情感在里面,不管怎樣,蘇眉先把工作暫時定下了,后面再說后面的,蘇眉是一個沒什么規劃的人。先前想到考研,可是畢竟周圍有這個想法的人少,一時不知道從哪里做起。倒是讓意外的是田輝和方曉平在一起了,平時不是沒怎么看見他倆來往,看來速度也是挺快的。方曉平和建平,田輝他們和班上幾個人一起去外省的一家自備電廠上班,夏夏總是沒說好去哪里,天天嚷嚷著去南方,最南的南方。
最南的南方在哪里?蘇眉有時候也會看看地圖,看雞肚子下面那些大圈圈兒和小圈圈兒的城市,不能想像會是什么樣,她只來過省城,那是離家走的最遠的地方。那溫熱潮濕的城市,也會像書里說的那樣有南風吹來,冬天是不下雪的,冬天也可以穿裙子的,再不用穿厚厚的褲子不然走在路上會凍的屁股疼。
方子喻不再糾結鄭偉是否去YC電廠的事情,或許她妥協了,還是想到了兩全其美的方法,蘇眉無從得知,因為從那個晚上開始,方子喻已經不再和蘇眉說那些事情,一種無形的距離在兩個人之間慢慢拉開,表面上一切都是正常偶爾一起吃飯,偶爾一起聊天,可蘇眉知道,她們回不到從前。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大一或者大二,都會有時間去解釋有時間融合,現在不行了,沒有時間了,每個人都在抓緊時間做大學里曾想做又不敢做的事,蘇眉不想解釋,方子喻也不想聽了吧!蘇眉看見子喻瘦了,眉眼也長開了些,脫去了那一點點的嬰兒肥,臉部的輪廓開始有了線條,總是和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女孩不一樣了,只有笑的時候那一雙瓜子牙還是如初。
這個學期的學業很少,只有畢業實習和畢業設計,大家也是分散在教室和圖書館自習室里,讓人驚訝的是白澤從去年新交的一個女朋友居然一直持續到現在。那是個濃妝女孩,看著年紀就比白澤大,不似之前交往的那些嬌滴滴的女孩,濃妝下面應該是成熟的心智更吸引白澤。其實也是這個道理,若兩個都是不成熟的幼稚鬼,連吵架都不知道誰先認錯呢。
蘇眉在一次班級集體春游時跌傷了尾骨。當時是早上,蘇眉和方子喻忙著去食堂吃飯,由于起得晚了,就急匆匆趕去食堂,周末一樓的早餐賣光了只能爬樓到二樓,買了兩張餡餅就往樓下走。食堂后面的樓梯出去了剛好是班級集合的小操場,那個狹窄的樓梯也是后勤人員運送飯菜專用樓梯,那天早上剛好是食堂工人撒了一大片白粥還未來得及清理,蘇眉方子喻兩個人挽著手拎著餡餅著急趕著下樓,樓梯頂部一盞滿是污垢的黃燈泡忽閃忽閃的,等蘇眉發現地上有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腳下去就直接跌坐在幾節樓梯下面了,好在還拉著方子喻,沒有滑出去太遠,可就是這幾個堅硬的水泥臺階也讓蘇眉夠受的了。方子喻忙拉起蘇眉,問到:
“沒事吧?蘇眉。”
“疼死我了?!碧K眉面部猙獰的說,尾骨的疼還沒能讓她緩過神來。
“還好還好!褲子沒太臟,不用回宿舍換了?!狈阶佑鞔蛉さ馈?p> “能走么?”
“我試試,應該沒事,就是屁股疼。”說著,蘇眉看著方子喻兩個人笑了起來,當真是沒心沒肺的,都急著趕去集合也就沒時間管這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