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函谷關破
“呈稟長公子,西乞百里將軍的人頭在此,三關口上下三萬秦軍,愿隨著公子的戰旗,征戰天下!”
帳中方曉看著眼前那顆依舊微微冒著熱氣的人頭,與跪在下方眼含悲色的都尉,沉默良久。
“西乞將軍是自盡的?”
“是!”
聽見這話,下方名為越三石的都尉將頭沉的更低了一些。
“將軍說,他身為秦將,不能眼見關中落入楚人之手,但他又不能辜負了丞相的知遇之恩,是以他唯有一死,于死前特令我等,持首級前來獻城。”
“唉!”
深深的看了這都尉一眼,旋即默默點頭揮手嘆息一聲,“甘平,將西乞將軍首級收好,入關之后還以全尸,待到誅滅奸臣、逆賊、偽帝,再以關內侯之禮葬之!”
“長公子仁義!”
聽見這話,越三石頓時納頭再拜。
三關口之戰,以方曉展露身份,西乞百里無奈自殺作為結束。
過了三關口,在方曉與咸陽之間,便再無任何險地可守,十萬大軍開拔,只需再行兩三日的功夫,便可以達到咸陽城下。
可消息總是比人來的要快上數倍,甚至還不等方曉的大軍,離開三關口,如今在咸陽城內外對峙的雙方,便已經得到了消息。
也正是因為這樣,本來打的如火如荼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了的兩位“丞相”,居然破天荒的暫時義和了。
陣前,李斯、趙高四目相顧,眼中的驚駭,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李丞相,你我都被扶蘇那孺子耍了,他居然沒死,他居然沒死!?”
趙高的聲音之中滿是震驚與憤怒,說到最后,聲音拔高,險些喊了出來,卻是被對面李斯眼疾手快,一把捂在了嘴上,而發出了幾聲“嗚嗚”之語。
“小聲些!你是想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嗎?”
盡管戰場中央空曠無比,僅有他們二人,但李斯還是將聲音壓倒了最低。
“趙高,若是扶蘇沒死的消息貿然傳出,你我麾下的士卒,會做何等選擇,你心中難道沒有數?”
“李斯!”
咬牙切齒,從李斯手中掙脫開來,冷靜下來的趙高,眼底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向著對方惡狠狠的說道,“李斯,你知道的,我手里還有一張牌,而那張牌在手,我便不怕扶蘇能如何!
只要你有辦法,讓這十數萬軍伍,與我們萬眾一心,那么依靠著咸陽的高城深池,我們未必不能一戰!”
“你是說公孫俊?”
李斯皺眉,但他也不得不感嘆公孫俊這張牌,對于扶蘇來說,很可能真的有用。
“扶蘇那孺子,一向仁義怯懦,即便經歷了這許多,但人的天性是不會變的!”
趙高的每一句話,都伴隨著“咔咔”的牙齒摩擦的聲音,由此可見,他對于扶蘇,是恨到了何等程度。
“既然如此,以他長子的生死,拖延一二時間,想來決然不會有什么太大的難度!”
“你是說?”
一個可能性,從李斯的腦袋里冒了出來,旋即臉上的憤怒轉化成了悲憫與不忍,但很快李斯便下了決定,“你我安坐咸陽城內,靜待楚人逆賊攻破函谷關,屆時扶蘇定然無法坐視楚人涂炭關中,只待他率兵迎擊之時,我們便從后方?”
“然也!”
趙高陰冷一笑,旋即伸手在虛空中一握。
“大秦長公子又能如何?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滿口仁義的無能孺子罷了,若他真有決斷魄力,那早在一年之前,他就應該帶著北地三十萬秦軍,與蒙恬一起南下咸陽了!”
“好!便依你所說!”
李斯咬牙,重重頓足。
“待到扶蘇與逆賊兩敗俱傷,武忠侯掃平關東之后,這大秦的天下,我與李丞相共享之!”
“善!”
陣前,在外部壓力之下,兩個老賊非常輕易的便達成了一致,只片刻之后一封由李斯親筆書寫的告天下書便傳遍了咸陽城內外的秦軍。
那書文真是寫的天花亂墜辭藻華麗,再由軍法官貫宣全軍之后,當即激起咸陽城內外兩方秦軍的同仇敵愾之心。
若要簡要總結,這告天下書之中,說得卻只有兩點,其一便是關東有楚人逆賊,正在猛攻函谷關,楚人逆賊勢大,膽大包天,一旦進關,必定燒殺搶掠。
第二,便是北地王離膽大包天,當此帝國風雨飄搖之際,居然生出二心,著人假冒故長公子扶蘇,妄圖顛覆天下!
是以今李斯與趙高出于對江山社稷的考慮,于咸陽城下義和,兵合一處,堅守咸陽,只待武忠候得勝返歸,將逆賊一網打盡!
這封告天下書,寫的既煽情又熱血,如今咸陽城內外的這十數萬軍士,已經是關中最后的軍兵了,他們無一不是土生土長的秦人良家子。
其中甚至有許多人也是參加過十幾年前大秦東出滅國之戰的,現如今眼見李斯都這樣說了,一個個頓時氣的咬牙切齒,手中持著長矛,恨不得立時就上戰場誅逆賊。
于是,就這般,李斯和趙高,再次沆瀣一氣,就如一年前那沙丘的夜一般。
兩個時辰之后,咸陽城城門大開,十數萬大軍魚貫而入。
咸陽,這天下第一雄城,便由這一刻開始,進入了滿員戰備狀態,無數的石砲,大黃弩,紛紛被加固修復,數不清的巨石羽箭,也被抬上了城頭。
而趙高,在陣前與李斯媾和之后,回府中稍作歇息,旋即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帶著親衛直接趕往了關押公孫俊的大宅。
“小公孫,你現在再來說說,這天下,這大秦,唯一能夠信任的人,是何人?”
“是……趙丞相!”
及至門外,趙高就聽見陳平冷峻,而公孫俊有些癡傻的聲音,傳入耳中。
推門而入,果然看見陳平正自板著面孔,替自己“調教”著這大秦嫡長孫,一時間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婦翁,你怎來了?可是逆賊李斯已經退了?”
陳平見趙高推門而入,立時擺出一副恭謹謙和的模樣,朝著后者一拱手,將一個聽話而又有陰毒心思的女婿,扮演的恰到好處。
“陳平,我們都被耍了!扶蘇他還沒有死!”
冷著眼神,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當著公孫俊的面說出了這么一句話,而在他身后,親衛們的手,就沒有離開過腰里劍柄片刻。
“什么!?怎會如此!這不合道理,婦翁怕不是在說笑?”
聽聞此言,陳平頓時驚呼出聲。
“你以為老夫會拿這樣的事情說笑嗎?”
有些狐疑的看了陳平一眼,但趙高的目光,更多的則是放在公孫俊的身上,盯著對方看了半天,只見這半大小子即便在聽見“扶蘇”之名后,也依舊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懸著的心這才終于放了下來。
也無怪趙高多疑,對于陳平他本是十分信任的,可扶蘇沒死的消息傳來,他第一個就想到了當日陳平進的釋放扶蘇妻小,以謀求王離為盟友的計策,是以這才有了如今的懷疑與試探。
不過好在,陳平并未讓他失望,畢竟這消息埋藏的太好了,一年的時間之中,整個北地,就連一絲都沒有流傳出來。
是以,信息不對等之下,陳平的“昏招”計策,也就情有可原了。
“呼!”長出了一口氣,趙高揮手,身后的親衛當即應諾退下,隨后便冷著眼神朝陳平吩咐道,“賢婿,你速速拿此令牌,進駐咸陽宮,調動天子衛,將咸陽宮牢牢的圍困起來。
當此之際,務必要給我保證胡亥那邊不出問題,還有帶上這個癡小子。”
一邊說著,趙高一邊指了一下公孫俊,旋即不無嘲諷的說道,“父親是個仁義懦弱的廢物,兒子更好,直接便是個傻子,卻是不知,日后這對父子,到了九泉之下,又該如何面對是皇帝陛下!”
“唯!小婿謹遵婦翁之命!”
謙恭謹慎,陳平對著朝外走去的趙高躬身行了個大禮,而他的后背,卻是早已經被汗水浸透,強自忍住和公孫俊對視的沖動,心中卻是想到,“虧得夫人提前報信,否則我、公孫俊還有秦若的性命,真就要斷送在了這寺人手下了!”
……………
就在趙高與李斯匆忙的安排著一切的同時,一騎駿馬自咸陽城東門而出,直直的朝著函谷關的方向馳去。
路上,這騎士馬不停蹄,于沿途馳道接連換馬,直直跑死了三匹戰馬,這才在天黑之際,將一封趙高的手書,送到了如今正在鎮守函谷關,與劉季打的難分難解的趙成的手中。
看過手書,了解了事情始末,趙成同樣露出驚駭的神色,眉頭緊皺之下,當即朝著門外大喝,“來人,傳筆墨,待我手書一封,與關外劉季送去!”
如今這函谷關,早在趙高的安排之下,全然換上了趙氏的親信,是以趙成之言,即便讓他們心中感到奇怪,但也無人敢反對。
于是城外正在發愁如何攻破函谷關的劉季,便連夜收到了一封來自趙成的想要與他于關下一敘的書信。
“子房,你說這會不會有詐?”
劉季看著書信,眼中盡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以我所見,若這書信是真,那關中定然發生了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否則趙成斷然沒有道理在書信之中,透露出想要開關放我們進去的意思。
當然,這書信也有可能是假的,是趙成那廝眼見不可維持,想要使陰謀詭計,害沛公于城下。”
“那么依照子房所見,我們去還是不去?”
“去!干什么不去!”
張良那張如好女一般的面孔上,難得的勾起了一絲笑容,“只要沛公敢冒險,那只需在城下不由分說,率先出手殺了趙成,旋即以灌嬰,呂澤趁勢掩殺,那函谷關定然旦夕可下!”
“善!子房與我,英雄所見略同!
來人,傳灌嬰、呂澤,著他們帶著輕兵,趁夜埋伏在關口左近山林之中,只待明日趙成出城相會,那便是我等破城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