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海自一味樓回來,神色陰沉,有些魂不守舍。從一開始認為皇家的迫害,到皇子威逼表態的轉變,周玄海的內心是慶幸而又悲哀。奪嫡之爭向來殘酷,可邊緣的池魚卻也難以避免地被殃及。以斷案查案見長的大理寺也因皇子的原因遲遲不能結案,而在這波濤洶涌的暗潮下,朝堂上的那位到底是何想法,也是無人猜得透。
原本周玄海就是個翩翩少年,青蔥歲月,有著比同年人優秀的家世和才華,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自這次后,周玄海忽然覺得這安寧的京都城不是他生活的京都城,繁華的背后充滿了爾虞我詐,陰謀算計。他有些彷徨,有些驚懼。
好似一夜之間,周玄海覺得自己長大了,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后握著拳頭,感受其中的力量,審視著自己。他很想知道以前他認為的驕傲,搏來的名聲,自得的才華,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能有多大的力量來保存自身。這幾天自己的父親不在,自己連個決定都很難下,一直在猶豫,怕自己的一時沖動帶來不可挽回的后果。可如果自己的力量能承受這樣沖動的后果,還會猶猶豫豫嗎?以前他厭棄的銅臭味,厭惡的官場,不屑的交際,讓這個驕傲的天子嬌子有些后悔。
周玄海很想大醉一場,逃離這樣迷茫、昏暗的境地。他需要有人來安慰自己這顆脆弱的心。突然,一個淺色翠煙衫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腦海里,一張美若天仙的容顏,一雙呆滯純凈的星眸,一股淡雅的桃花香。周玄海的嘴角不自覺地翹起,好似心底陰沉的霧靄也被這溫暖的春風吹散。周玄海終于想到:是的,還有一位佳人在遠處等著自己,若是現在自己就害怕,躊躇,那自己又有何能力抱得美人歸呢?自己需要振作,努力解決一切不安的因數,讓她走進一個安定溫暖的世界。
周玄海原本暗淡的眼神立時變得銳利,原本就冷傲的神色更是冷若冰霜,原本自得的心態頓時全部收斂起來。他一邊等著自己的父親歸來,一邊再次回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試圖找出更多的蛛絲馬跡。這時,有人進來,周玄海剎那就盯了過去,見是自己的小廝,才轉回來繼續想著自己的事。
小墨進來送茶,被自家少爺猛然一盯,汗毛立馬豎起,手中的茶碗差點脫手,好似全身上下的秘密全部暴露在少爺的眼下,覺得少爺太可怕了。
小墨正惴惴不安的時候,周玄海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傳來。
“何事?”
小墨趕忙甩開心里的不安,恭敬地回道:“少爺,那邊的人回來了。”
“說!”
小墨認為這個消息定會引起周玄海的興趣,若是以前的周玄海會急切而又溫和的問話,可不想今日自家少爺卻是一個平靜的一個說字。小墨詫異地抬頭看著自家少爺,覺得現在的少爺有些深不可測。
忽然一聲不輕不重的“嗯”聲,打斷了小墨的胡思亂想,看到周玄海那雙略帶疑惑的神色,小墨連忙說道:“云斯離府后就去了賭坊,待了一天之后,就讓幾個人帶走了。雖然不知道被帶去哪里,但是賭坊里有個賭鬼卻認出那是宮里的人,而且和云斯認識。”
“嗯,我爹回來了嗎?”周玄海平靜地說道。
“老爺還沒有回來。”
“下去吧。”
小墨覺得今日的少爺太奇怪,好似變了一個人,帶著混亂離開了。
周玄海的心里自然沒有說話聲音的那般平靜,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真正知道又是一番別樣的心情。果然是處處都是算計的影子,周玄海暗道。周玄海思索著明日如何去國舅府,雖然對國舅府是云斯的后臺不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事情必須要確認,才好考慮下一步。周玄海告訴自己必須小心謹慎,而且要盡快強大起來,這樣才能應付今后的艱難險阻。
就這樣周玄海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周玄海發現自己的父親還是不見人影,心中的擔憂加劇了一分。沒有多想,整理妥當后就去了刑部,和刑部尚書說了自己查到的所有線索,但是自己的猜想都隱瞞了下來,然后托他幫忙尋找自己的父親,最后約定下午去國舅府。
話說兩頭,孟丹坐著平西侯府的馬車,在入城后就和孟善德分別了。孟丹主仆倆被送到孟府門口,正要下車的時候,碰到了從府內出來赴宴的孟瑤。
孟瑤看著孟丹從侯府的馬車下來,心中的震驚、嫉妒就像是打翻的顏料盤五彩紛呈。
孟丹下車后也看見了一身華麗盛裝的孟瑤,走上前對孟瑤說道:“姐姐穿得這么漂亮,是去赴宴嗎?”
孟瑤沒理會孟丹的贊美,她現在更關心的是孟丹怎么坐上平西侯府的馬車的:“你不是和二哥一起出去的嗎,二哥呢?”
“二哥有事,在城門口和我分別了。”
孟瑤的腦海“哄”的一聲,炸開了花,她不知道怎么說了,只能急急地問了一句:“那誰送你回來的?”
孟丹奇怪地看著孟瑤,呆呆地回道:“車夫啊……”
孟瑤氣極,以為孟丹拿喬炫耀,深吸一口氣:“你怎么坐上平西侯府的馬車的?”
孟丹恍然道:“姐姐是問這個呀。路上我和二哥碰到周世子,世子見我們走路辛苦就送我們一程,不想半路周世子和二哥都有要事,所以就讓車夫送我回來了。”
孟瑤突然大聲呵斥:“你撒謊!二哥怎么可能認識周世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
孟府門口原本就圍著很多人,都是因為孟丹的《秋思》,或來瞻仰,或來辱罵。眾人看到孟瑤和一個女子對話,猜測那個就是孟丹,所以已經有圍上來一看究竟的趨勢,當聽到這樣勁爆的消息,不負眾望立即圍了上來。
孟丹聽到孟瑤的話,閃過憤怒,本想嚴厲地呵斥回去,但是看到密密麻麻圍上來的吃瓜群眾,孟丹一時有些踟躇,害怕,忘記了反駁。
孟瑤還沒注意到周圍的情況,她的注意力都在孟丹身上,看到孟丹害怕的眼神,自認為抓到了孟丹的秘密,更是囂張起來。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然這么不知廉恥,你對得起父親的養育,對得起母親的愛護,對得起孟家的列祖列宗嗎?”
孟丹也沒有想到,一向古板的孟瑤竟然在大庭廣眾下,這么大聲地怒喝自己。看到周圍那鄙視、調笑、疑惑的吃瓜群眾,孟丹的內心是崩潰的,恨不得撕了孟瑤那胡說八道的嘴!孟丹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惱怒極了,還沒來得及阻止孟瑤,就聽見有人說話了。
“孟二小姐,你做了什么廉恥的事?”
“惹得孟大小姐如此生氣,一定不是件小事啊!”
“哎呀,不會是和世子爺有一腿了吧?”
“快說說,你們去哪里了?”
聽到周圍如連爆珠般的問話,孟瑤嚇傻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白凈的臉上此刻滿臉羞紅,非常后悔自己被嫉妒沖昏了頭腦,說了不該說的話,然后拉住丫鬟的手就想逃進孟府去。
孟丹知道此時再不解釋清楚,自己的名聲就要臭了:“大家冷靜,我和世子清清白白,沒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我二哥可以證明。”
可對孟丹本就有偏見的人不相信:“誰知道你們私下里做了什么?”
“那首《秋思》不會就是孟二小姐為世子作的吧?”
“肯定是求而不得,只能傷春悲秋!”
孟丹突然明白現代為什么很多明星受不了流言蜚語了,因為不是你想解釋,別人就會理解你的。就像現在因為孟瑤的一句話,孟丹百口莫辯,自己反駁的聲音淹沒在吵嚷的問題中。孟丹現在唯一想的和孟瑤一致,就是逃進孟府。
“小蘭,快,幫我攔住他們!”
“快來人!”
孟家的家丁一看不對,立馬沖進來攔住洶涌的人潮,保護著自家的小姐。孟丹和孟瑤在丫鬟和家丁的掩護下“匍匐”前進。只有十步之遙的孟家大門,花了近一炷香的時間,終于是熬到了,其艱難程度堪比九九八十一難!
幾人擺脫眾人的追逐后,那叫一個狼狽。釵飛珠散,衣衫襤褸,眼神驚懼,完全沒有一絲小姐的端莊和秀美。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打在了孟瑤的臉上。
“孟瑤!看你做的好事!”孟丹指著孟瑤,怒火沖天,爆喝出聲。
孟瑤用手捂著自己受傷的臉,蒙了。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庶妹居然敢打自己,可臉上的火辣辣地疼痛,讓她清醒地意識到這是真的。孟瑤的眼淚立時就滾滾而落,尖叫一聲:“孟丹!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訴母親!”說完就一邊哭著,一邊跑向了孟夫人的院子。
看著落荒而逃的孟瑤,孟丹總算是出了一口氣,甩了甩打人的手,握了握拳,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
小蘭也有些看呆了,回過神,連忙關心道:“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回去。”孟丹面無表情道。
一旁的丫鬟家丁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向來文弱嬌小的二小姐,發起火來也是這般的嚇人。他們心里想著以后可得對二小姐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