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出了旅館。
曼達什么也沒問我。
我快步跟上她。
“接下來就是那兩位了吧?”
“那兩位”指的是剩下的還未見過的嫌疑人——斯坦克和普利斯特里。
其中普利斯特里并不是閣樓的原住客,所以值得懷疑的程度要小很多。
“......”
“我記得普利斯特里先生是......男爵吧?見到他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禮儀要求?”
“......那兩位今天都不一定見得到,另外普利斯特里先生是子爵。”
“不一定見得到?”
“因為斯坦克先生是無行者,行蹤不定。”
“那等會兒我們去無行者聯團那里找一找他。”
“至于普利斯特里先生......他有其他的事,所以拒絕會面。”
“其他的事?”
“我也不知道。但對方說涉及貴族,我不便多問。”
“......”
怎么想都覺得是那個子爵為避開審問而隨便應付的借口。
等等,意思就是我們現在無事可做了?
唉,曼達這家伙為什么不早點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話雖如此,曼達的腳步卻沒有一絲的松懈,依舊保持著較快的行走速度,這讓我有點跟不上她。
“喂喂,慢一點!”
我小跑到曼達身邊,發現她正一邊走,一邊在沉思著什么,直到我叫住她,她才回過神來。
“啊......抱歉。”
“我說,你現在打算去哪?”
“我......”
像是才意識到這一問題,曼達停下來。
“我好像也不知道該去哪......你呢?”
“真是的,你在發什么呆啊......總之,找個地方先休息一會兒?”
“好。”
我略帶疑惑地看了眼曼達——她貌似還在想著剛才的事。
沒辦法......我完全不知道曼達的心思,又懶得去多問。
往無行者聯團那邊走吧。
我作出了決定。
無行者聯團離這里不算遠,再加上對經濟方面的考慮,我選擇了步行。
我們走在小道上,右手邊貌似是一個小小的公園,里面有不少“綠色”——植物都被特意灑了防凍劑之類的御寒魔藥。
公園里的小孩很多,草地上沒有積雪,蓋爾告訴我保暖咒的印記到處都是......這里的生命氣息如此濃厚,如此異常。
小孩們做著無聊的游戲,他們的母親則是聚在一旁進行更為無聊的交流。
縱使這一場面看上去有多么令人感到溫馨,我也沒法從中找出一絲一毫春天的氛圍。
我覺得無趣,便不再觀察了。
我回頭確認曼達是否還在跟著我。
她依舊一言不發。
是在先前的問話中發現了什么嗎......
還是說......
“喂,曼達。”
“......”
“喂~~即將成為但不一定能夠成為警官的曼達女士~~”
“啊......唔,都說了不要給我起新的綽號。”
總算理我了。
“你肚子餓了嗎?”
“誒?沒有......我不餓。”
曼達抬起頭,隨即又皺著眉把臉撇到一邊。
我盯著她下意識捂在腹部的手。
“可我已經餓了哎,要不去吃些東西吧?”
“現在?”
聽到這句話,曼達猛地將臉轉回來,然而期待的神情只在她的眼中出現了不到一秒。
“隨、隨便你......反正我又不餓......”
“這樣啊,我倒是快餓死了,今天早上什么都沒吃。”
“誒?你也是嗎?”
“哦呀~~‘也’是什么意思呢?”
“唔......!我不知道,少啰嗦啦!”
你是什么種類的假傲嬌啊,沒吃早餐這種事都要隱瞞。
反正又是為了減肥什么的吧。
總而言之,我還是把曼達帶到了最近的小吃店。
“你在辦案中產生的消費不是可以讓警務局來報銷嗎?那樣的話隨便點不就好了?”
我拿著菜單給曼達提建議。
“我......我可不想把經費用在這種私人需求上,這是不當行為。”
“你可真死板誒。”
“唔......”
曼達絲毫沒有理會我的調侃......倒也不是。
她只是用兇狠但略有些恍惚的眼神瞪著我,卻懶得說什么來反嗆我,咬著牙極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欲望,可身體已經開始在座位上搖搖晃晃了。
我想起那份只動了一半的咖喱飯。
從昨晚到現在都處于饑餓狀態,難怪會變得這么虛脫。
“你姑且還是吃一些吧。”
善良的我打算勸勸她。
“這又不是正餐,所以就算吃了也不會長胖的哦。”
“真......真的嗎?”
“我可不敢欺騙警官。”
“唔......要是你騙我,我會很生氣的哦!”
“好好好。”
......
從小吃店出來,曼達精神了很多,只不過臉一直鼓著氣,大概是因為被我說服了而不甘心。
雖說有很多不確定,但她總算恢復了平時那副模樣。
“繼續趕路吧。”
“去哪?”
“無行者聯團啊。當你還處于老婆婆一般的狀態時,我不就說了嗎?”
“我、我什么時候處于那種狀態了?!”
“在你放棄減肥之前。”
“我......我哪里放棄減肥了?!”
“從你吃下第一個沾滿油的肉丸開始。”
“啊啊啊啊啊——!不許說!不許說那種惡心的話!”
曼達捂住耳朵。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和我說了不是正餐就不會長胖的!”
“可我也沒否定你吞下了那沾滿油的肉丸這一事實哦。”
“啊啊啊!你給我閉嘴啦!都說了不要說那種惡心的話嘛!”
......
“您好,請問斯坦克先生今天有來過嗎?”
我詢問這里的看板娘......不對,柜臺小姐。
符爾沃斯的東部、西部、中部和北部各有一個無行者聯團,相互之間的懸賞與無行者名單都是互通的。
我們目前所處的是中部的無行者聯團。
“稍等,我查一下。”
“好的,麻煩您了。”
我趁著這個時間,打量起周圍。
不同于狹長的柜臺,門口到柜臺處的大廳非常寬敞,左側是無行者身份的注冊處,右側的墻壁上則按不同難度掛滿了懸賞單,此時那里也一如既往地被一群無行者給圍住。
在進來之前,我注意到無行者聯團的旁邊就是醫療所。
據說中部的無行者聯團因為位置特殊,才沒有像其他的無行者聯團那樣在附近安置很大一塊區域用作墓地。
再怎么說無行者可是符爾沃斯數一數二的高危職業。
盡管如此,無行者的數量不減反增這一點卻是不爭的事實,畢竟,無行者的懸賞金之豐厚也是聞名的。
故即便是死亡,也不至于會比窮困潦倒更恐怖幾分。
或許對大多數人來說,與其有預兆地慢慢死去,不如無預兆地突然死亡來得痛快吧。
“那個......斯坦克先生的話,他今天很早的時候就接了清掃平定區的懸賞,估計需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知道結果。”
柜臺小姐特意用了“知道結果”而不是“回來”。
“清掃平定區是團隊懸賞,如果完成了任務,斯坦克先生也得等整個隊伍全部清點完畢后才能返回,所以還請耐心等待。”
“好吧。請問大概多久呢?”
“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之內。”
又是一個月......
“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再來,謝謝。”
“不客氣。”
我回過頭,看見曼達坐在大廳的長椅上,好奇地四處張望著——我以一個人詢問會比較合適為由,讓她暫時別跟著我。
當然,我沒有忘記向她借警官證。
......所幸柜臺小姐只是掃了一眼,并沒有發現警官證上的“性別:女”。
“請問有沒有一位叫雪的無行者呢?”
“我看看......啊,她也是參與清掃平定區的無行者之一呢。”
“她之前有接過什么懸賞嗎?”
“這......”
“啊~~不好意思,不說也沒關系的啦,感謝配合。”
我朝柜臺小姐致過謝,便叫上曼達走了。
“問到什么了嗎?”
“得等一個月。”
“這么久?”
曼達很吃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剛才好像挺興奮的樣子,有什么感興趣的東西嗎?”
“沒有啦......只是我很少到這種地方來。”
“這樣啊,可我倒覺得警務局和無行者聯團沒什么區別。”
“怎么會?區別可大了好嗎?”
我感受到曼達的白眼,接著聽見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其實我啊......最初是想成為一名無行者的哦。”
“那后來怎么就成為了實習小警官呢?”
“......實力不足是一部分原因啦——”
曼達沒有理會我的話,露出頗為無奈的苦笑。
“最主要的......我的母親不允許。”
“你的母親討厭無行者?”
“她自己就是無行者,父親也是。”
“那......”
曼達的聲音有些變調,我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勁,便把接下來的話吞了下去。
而曼達似乎也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于是我們的對話戛然而止。
風從身后吹來,推著我們往前挪動。
趕往聯團的無行者們頂著風走近我們,然后路過我們。
他們大多低著頭,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這些家伙是否知道自己到底在奔向什么嗎?
知道的話,他們還會愿意嗎?不知道的話,那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們知道自己在奔向消融——我忽然這么想。
消融之后會有新生,雖然那已不再是他們,但終會成為他們,并再次奔向消融,循環往復。
就像是由冬入春。
“幸好還有夏與秋。”
我樂觀地喃喃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