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龍馭賓天
沈越的尸骸被沈七送到長安時,沈嬌娘尚在宮中。
她前腳將一干證據(jù)上交到皇帝手中,后腳姜越之就帶來了這個噩耗。姜越之稟報皇帝時,皇帝握著賬簿和通行文書的手抖了一下,臉上流露出了悲傷。
“尸骸呢?”皇帝問道。
姜越之看了一眼垂首不言的沈嬌娘后,面容晦暗不明地答道:“如今被沈?qū)④姷陌敌l(wèi)護送著,已經(jīng)入了宮門。”
皇帝看姜越之這古怪的神情,便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沈嬌娘心里一咯噔,她余光一瞟姜越之,發(fā)現(xiàn)姜越之已經(jīng)十分扭捏地跪下了,不僅跪了,還以一副一言難盡地口吻,輕聲說道:“臣,不敢說。”
“有何不敢?”皇帝擱了賬簿文書起身。
不等皇帝走到自己跟前,姜越之便像是猶疑了許久一樣,說道:“沈家暗衛(wèi)抬著的尸骸,乃是從回鶻營帳中救出來的。”
一句話結束,姜越之頓了一下,以一股十分悲涼地語氣繼續(xù)說道:“尸骸據(jù)說是被縫好了,但依舊不堪入目,臣擔心驚擾陛下,便著人挪去了三清殿。”
皇帝愣了一下,面上轉瞬間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薄怒。
“沈卿可是抵死都沒有叛國?!”他問。
姜越之伏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沈?qū)④姷碾p手被砍了下來,私印想來也是早就失竊,所以城防圖一事,也許非他之過。”
堂堂驃騎將軍,大興柱國!
卻死得毫無尊嚴!
皇帝念及過往,越想,心中悲拗越甚。于是怒急攻心之下,他抬手一掌打在純金的書案之上,打得書案朝后一撞,筆墨紙硯叮鈴哐啷是摔了一地。
接著皇帝踉蹌幾步,張嘴便噴了一口血出來。
底下的姜越之作勢起身去扶皇帝,模樣是著急,動作卻不知為何是慢上幾步。
砰!
皇帝倒了。
沈嬌娘一面驚呼御醫(yī),一面飛奔過去將皇帝扶住。
那廂,目睹著沈嬌娘行為的姜越之停在了原地。他抻在那兒的手僵了片刻之后,一抖袖袍,說:“沈女史不必如此著急,陛下春秋鼎盛,想來不會有事。”
“你什么意思?”沈嬌娘收了面上的沉痛,輕輕地將不省人事的皇帝放在地上,起身問道。
姜越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嬌娘,說道:“勤政殿今日內(nèi)侍早就被陛下遣退,我來時,陛下竟然已經(jīng)暈倒在地,不知沈女史為何問我?”
這是要栽贓陷害了。
沈嬌娘冷笑一聲,走了幾步,說:“姜常侍這是有把握全身而退了。”
“我既未來此,又談何全身而退?”姜越之不落下風地說道。
而此時,沈嬌娘已經(jīng)到了姜越之跟前。
沈嬌娘的身手不如姜越之,但姜越之仍然十分防備。只是他這防備歸防備,卻沒想著和沈嬌娘在這勤政殿動手。
他目光落在沈嬌娘蠢蠢欲動的右手之上,警惕地繼續(xù)說道:“沈女史這是要做什么?你該清楚,便是傷了我,也無法洗清你的嫌疑。”
沈嬌娘仰頭展顏一笑,在姜越之因此晃神的這么個間隙時,抬手屈指一抓。姜越之反應極快,隨后便朝左側避開了去。
然而沈嬌娘的右手卻是隨之一轉,翻轉手腕從姜越之的頭上薅下來幾根頭發(fā)。
“嘶。”姜越之嘶了一聲,眼中帶了些惱意去看沈嬌娘,怒道:“沈女史這是要做什么!”
沈嬌娘薅頭發(fā)是假,搶姜越之腰間玉銙帶上的懸佩是真。
她得手之后飛快地倒退了幾步,接著朝姜越之晃了晃指尖勾著的黑鐵佩,說道:說道:“姜常侍若是想栽贓與我,那便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黑鐵佩是皇帝御賜,姜越之獨有。
只要沈嬌娘將這東西放在皇帝手上,等待宮人來尋,姜越之便休想脫開干系去。
姜越之的目光落在沈嬌娘青蔥般的手指之上,似是冷笑一般地勾了勾唇角,道:“沈女史倒是一如既往地詭譎。”
“不才,比不過姜常侍你。”她說著轉身回到皇帝身邊,俯身并指一探皇帝的鼻息,旋即扭頭怒道:“姜常侍你竟是氣死了陛下!”
可姜越之一點也不意外。
他施施然走到一側的書架前,抬手按出了一處機關,接著便在彈出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分明黃色的圣旨來。
沈嬌娘眸光一厲,踏著歪斜的書案便縱身而去。
但姜越之是早就做好了沈嬌娘會來搶的打算了,他橫臂從一側取了一方玉硯臺出來,翻手便甩向了沈嬌娘。
接著,姜越之幾點幾縱到了勤政殿門口,山呼道:“來人,救駕!陛下危矣!”
倒算他識時務,沒有真的將沈嬌娘牽扯進去。
內(nèi)侍和御醫(yī)隨后便到了,與此同時,到的還有左右金吾衛(wèi)。
眼下正是夜里,等到消息通知到各位親王府時,已經(jīng)是兩個時辰之后。其中,慶王是到的最快的,李績一身形容得當,并不像是匆匆被叫過來的樣子。
李蒙居第二,也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樣子。
他們二人都帶了府兵進宮,哪怕宮門口的守衛(wèi)再三阻攔,也沒能攔得下。
倒是太子李瑁,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他一路跌跌撞撞,衣著潦倒地奔至勤政殿,在見到姜越之之后,哽咽了一聲,問道:“父皇,父皇他可還安好!”
姜越之面露難色,嘆息了一聲,說道:“眼下御醫(yī)尚在里頭救治,臣,不得而知。”
李瑁一聽,登時便哭嚎開了。
也不知到底是因為感念父皇危急,還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東窗事發(fā)。
六皇子李褙是到得最晚的,他和李佩一道姍姍來遲,在看到痛苦不已的李瑁之后,卻沒有如往常一般過去寬慰自己的兄長,而是垂眸斂袖站在了一旁。
李蒙挑眉去看他,冷笑了一聲,問:“平日里,你們感情不是一向甚好,怎么,現(xiàn)如今父皇有恙,你倒是不敢上前了。”
和李褙關系最好的是李胥。
她一聽李蒙這陰陽怪氣的口吻,登時便怒了,叉腰道:“父皇眼下還在里頭生死不知,你倒是敢在外目無尊長了!”
不過,她雖然是張揚跋扈,這時候卻是不敢真正高聲喧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