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這些情況的李仕并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在小男孩的身邊駐足,開始好奇得打量著他。
這個男孩原來并非是衣衫襤褸。只是那稍有些泛黃的衣服上,因長時間沒有清洗而有些污漬斑斑。
頭發雖然蓬松雜亂,卻依稀可以看得出之前修剪過的痕跡,不像是常年流浪的人,莫非面前的這個男孩剛剛淪落為乞丐?
男孩也大概察覺出身邊來了人,微微將深埋在雙膝間的頭側了側,露出黝黑的雙眼察看。
發現身邊確實站著一人后,瞬時就把頭抬起,接著就將目光順著面前人的稀松的運動褲慢慢向上移動。
當男孩移動的目光落在李仕的臉上之時,正好跟李仕打量他的目光迎在了一起。
一時間,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的對視在了一起。
與上午那一次對視不同的是,這次兩人在對視之后,男孩并沒有再度把頭埋在雙膝中,而是就這么直視著李仕,要不是李仕因冒犯率先做出反應,估計這次對視要成為亙古的凝視。
“你家是鎮子上的嗎?這大熱天的,怎一直坐在這里?”
李仕隨便找了句話,目的在打斷男孩對自己的注視。
可這男孩卻并沒有停止對李仕的注視,而是一邊把眼睛瞪到最大盯著李仕,一邊緩緩地搖搖頭。
在搖頭之時,因為雙眼一直沒有離開李仕的臉龐,男孩的眼珠在眼框中左右平移,顯露出一絲篤定跟純潔。
“哦,那你真的是...”
乞丐兩個字李仕沒有說出口,大概是男孩的雙眼中流露的神色讓人看著有些不忍吧。
李仕嘆氣的搖搖頭,正要抬腳走人,男孩卻開口幽幽的說道:
“哥哥你的臉是怎么回事?是...被雷擊過嗎?”
男孩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微弱,但是聽在李仕的耳中卻是有些震耳欲聾。
他邁出去的腳步頓時一滯,然后震驚的轉回身,怔怔的看向小男孩。
李仕臉上的疤痕已經不再那么顯著,灼傷的一個耳朵也故意深藏在預留的長發里,無數次的拋頭露面,使得李仕從別人反饋的目光中明白自己的形象在幾乎跟正常人無異。
可這小孩,不僅看出了自己的異處,甚至直接說出被雷擊所傷。
想到這些,李仕的汗毛開始根根倒樹。
這種感覺跟那個算命的柳粟帶給自己的感覺相似。
“你為什么說我是遭雷擊的人呢?”
雖然李仕渾身不自在,但開始開口詢問,只見男孩淡淡開口,
“其實我也不確定你被雷擊,我只是問你是不是,因為我在找一個被雷擊的人。”
聽男孩這么說,李仕那因震驚而顫抖的心開始舒緩。
難道這小男孩找的是我?
雖震驚褪去,可疑惑又起:
“你找被雷擊的人干啥?”
顯然,男孩沒有要跟陌生人聊天的意思,
“我只是想要找到他,并沒有原因,你若不是就請離開吧!”
說罷,男孩再度把臉埋在臂彎里。
“我就是被雷擊過,不過...咱們好像不認識吧?”
見男孩要結束這場對話,李仕趕忙說出了實情。
男孩聞言再度抬起了頭,這次的他雙迷茫的眼中竟溢出些許的靈動。
“你說的是真的?”
李仕點點頭。
聞言,男孩趕忙起身,卻因為久蹲而導致肢體麻木,剛起身就再度跌坐。
一旁的李仕趕忙扶著男孩坐在身后的臺階。
在男孩的訴說之下,李仕明白了面前孩子找自己的緣由。
原來,這男孩并非之前就是乞丐,去年的時候他還是一名初中學生。
后來中考失誤,沒考到想要上的高中,從此一蹶不振,就開始在落魄中懷疑人生。
有時候人很堅強,縱使面對死亡,也會仰天長笑并說幾句豪邁的話來。
但有的時候,人就是這么脆弱,柳九三單單因為中考沒有考好,就失落到了抑郁的地步。
當然,在村子里沒有抑郁一說,人們只當是他讀書讀傻了、讀呆了。
柳九三的父母也曾想過各種辦法想讓他恢復正常,可是他從小就個性強硬,自己認定的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失落中無法自拔的柳九三,在情緒最低谷的時候跟村子里的大仙柳粟結識,從此迷上了這個能算破天機的神人!
那段時間,他每天從被窩里一爬起來,就奔向柳粟家旁聽他給來人算這算那。
看著各色苦難遭遇的人,聽著柳粟對各種宿命的闡述,柳九三憂郁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
日久便下了決心要追隨柳粟。
一天,他跟柳粟說明了自己心意之后,柳粟當時就給他算了一掛,算過之后搖搖頭說他兩個沒有師徒緣分。
就在柳九三心灰意冷的時候,柳粟開口道:
“不過,你雖跟我無緣,卻跟一位高人有緣,我介意你去找一個人吧!”
柳九三疑惑得抬起頭,
“高人?難道還有人跟你一樣厲害嗎?”
柳粟搖搖頭,
“高人并非都是像我這樣賣弄伎倆的,跟著他,你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福報。”
見柳九三依舊一臉的疑惑,柳粟接著道:
“我估計你想跟著我,也不是想要以算命為生吧?跟著他同樣可以讓你又更廣的見識!”
柳九三狐疑道:
“那你說的這個人會接受我嗎?我該做些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只要在一個顯眼的地方等著他就行,別忘了,你們是有緣分的。”
柳九三對柳粟的話深信不疑,第二天便問父母拿些錢,說要去鎮里打工,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從中考失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十分的高興,當即就全力支持。
來到鎮里的柳九三,謹尊柳粟的交待,找到鎮里唯一的廣場,還守在這寸步不離的等待。
這里是他認為黃原鎮最顯眼的地方,她相信柳仙所言非虛。
剛開始的幾天,他壯著膽子逢人就問
“你被雷擊過嗎?”
在遭了無數的白眼跟冷言冷語之后,他漸漸的打消了詢問路人的念頭。
既然柳粟讓他在這里等,可能用不著做什么也自會相遇吧!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就在柳九三身上的錢已經花光,準備再堅持幾天就放棄的時候,遇到了李仕。
聽了柳九三的講訴,李仕在為柳九三的堅毅感到傾佩的同時,也在心里隱隱的為柳粟的神機妙算而驚嘆。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在一個月前,柳粟就已經知道自己要來這里畫壁畫了!
要知道,現在的李仕已經不再輕易出來畫壁畫了。
這次出來,也是在辦公室里實在待不住了,才在數單生意中挑了一件單色墻繪來過過手癮。
不曾想自己這突發奇想的舉動,就正巧的趕上了這么一件奇事。
雖然李仕不怎么相信算命,但是卻相信緣分這一說,既然這男孩是奔著自己來的,那說明自己跟他還是有緣分。
正巧眼下公司招人,李仕就接受了這段上天的安排,立馬帶著他置辦了一身新的行頭,從此就帶在了身邊。
柳九三跟了李仕,另一位業務員則理所當然的分配給了張敏,從此兩個人每人得了一個助手,開始有點真正像小老板的意思。
這天,一個游樂場的壁畫項目開始第一天施工,李仕前去現場做安排。
忙了整個上午才安置妥當,隨后,便帶著柳九三返回店里。
一進到店里,就發現在一樓的大廳里,武強正聳拉這大腦袋坐在一處,一口接著一口的抽著煙,身邊桌上的煙灰缸里已經被雜亂的煙蒂堆到隆起。
“嚯!你這是要把我這房子點著的節奏啊!受啥刺激了?”
李仕一邊夸張的揮著手臂驅趕迎面撲來的煙氣,一邊來到武強身邊坐下。
武強把手里的半截煙戳在煙灰缸里,
“走!陪哥們喝酒去!”
說完,武強起身就自顧自的往外走著。
看到武強的異樣,李仕對柳九三簡單的交代了幾句,就追隨武強而去,
“這大中午的喝的哪門子酒?”
“廢什么話!快走!”
武強腳步沒停,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
在李仕的印象里,武強一直是個樂天派,今天這狀態卻是少有,見他這模樣,李仕心里斷定武強身上定是有了非常不好的事發生。
在附近隨便找了一個小飯館,兩人剛剛落座,武強就把老板叫來,
“給我上兩瓶白酒!”
飯館的老板正拿著一個菜單站在兩人身邊,準備寫要點的飯菜。
可武強說出要兩瓶酒之后,就再沒了下文。
就在老板進退兩難之際,李仕趕忙拿起桌上的菜單,隨便指了上面幾個菜道: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老板照著李仕所指,把幾個菜寫在木板夾上夾著的單子上后,笑著道:
“你們先坐,菜馬上就好!”
隨后又把幾個酒杯跟兩瓶白酒拿來,擺在了桌上。
武強抓起桌上的一瓶酒打開,倒了兩杯酒,自顧自的拿起其中一杯仰脖一飲而盡。
然后再次把空杯倒滿,拿起來又一飲而盡,就在第三次端杯的時候,李仕趕忙攔了下來,
“停停停,你這是干什么?有事你倒是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啊!”
武強甩脫李仕阻攔的手把第三杯倒進了口中一飲而盡:
“我今天去你舅家了。”
李仕一聽武強這么說,頓時明白發生了什么。
要說武強跟王金枝這兩年間,不但公開了情侶關系,而且兩人基本形影不離,相處的非常甜蜜。
本來他兩個是人人看好的一對,怎奈前段時間,王金枝的父親王錢卻突然插手反對這件事。
反對的理由倒也說得過去,那就是王錢反感武強嗜賭如命的習性,說是把女兒交到一個賭徒手中他不放心。
為此,武強沒少在王錢面前發誓,可不管武強怎么許愿,王錢依舊不忘初心,堅決反對他跟王金枝在一起。
最近這段日子,王錢更是把王金枝接回了陽灣村,不給他兩個見面的機會。
為這件事,武強沒少來找過李仕,要李仕去跟他舅舅說說好話。
剛開始,李仕也還真就去了幾趟陽灣村,他舅舅王錢倒是挺買李仕的賬,提出了只要武強戒賭,他就答應他跟女兒繼續在一起。
隨后還附加了一個半年的考驗期,只要在半年之內武強能證明這一點,王錢就不會再阻攔他們。
現在還處在那個半年的考驗期,看今天武強這副模樣,難道是他終于沒忍住去賭了錢,并且還被自己的舅舅發現了?
想到這里,李仕冷哼道:
“咎由自取,半年你都忍不住啊?再說你實在忍不住也別在村子里玩啊?鄰村之間也藏不住事,傳到我舅舅耳中那是遲早的事!”
武強握緊拳頭往桌上狠狠砸了幾下,
“我沒玩啊!誰跟你說我去賭了!”
見武強把桌子錘的“咚咚”直響,李仕趕忙勸道:
“不要激動,這是飯館,又不是咱家!”
見武強哀嘆一聲把拳頭從桌面上拿開,李仕疑惑道:
“既然你沒賭,那今天這是為了什么?跟我舅吵架了?”
聞言,武強鐵青著臉冷哼一聲,
“何止是吵架,我他娘的把你舅胖揍了一頓!”
說著武強再度把一杯酒仰頭喝盡。
武強此話一出,李仕瞬間楞在當場,不可思議的喊道:
“什...么?你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