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還算不錯！”

　　寇準望著桌上的飯菜，每個都嘗了好幾口才放下筷子。

　　這位前大宋相公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來到國子監(jiān)擔任講師后，少了在朝堂上端著的架子。

　　但也正因為沒有架子，臘魚給他做的紅燒魚，才被寇準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吃了大半。

　　當然，更為主要的原因在于，這是李賢在得知寇準的真實身份后，第一次與之一起吃飯，剛開始難免有些拘束，等他放開筷子時，飯菜自是被對面的寇準消滅了不少。

　　“您吃飯吃的太快了，這樣對人的消化不好！”李賢吃下一塊魚塊，又喝了后臘月在食盒最下面?zhèn)渲牟嘶瑢ぶ鴻C會抱怨道。

　　寇準從懷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聽到李賢鼓搗的話，這位自入了國子監(jiān)便以嚴格嚴肅著稱的特殊直講，臉上柔和下來，看了李賢一眼：“上次丁謂來我家，我也聽他說了，太醫(yī)局近段時間還研究出了吃飯的法子，比如一口要咀嚼二十到三十下。

　　早飯要吃好，午餐要吃飽，晚餐要吃少。甚至為此，太醫(yī)院還打算新開個什么營養(yǎng)學(xué)。

　　這些東西，該不會都是你給太醫(yī)局那群死腦筋說的吧？”

　　李賢吞咽了大米飯，又再喝了口菜湯，勉強平復(fù)了下內(nèi)心的緊張情緒：“咳咳，您這可就冤枉我了，太醫(yī)局才俊輩出，又哪需要晚輩出口說什么！”

　　李賢打死不會承認這種事，據(jù)說就因胡公這位太醫(yī)局的丞事，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翰林醫(yī)正使兼太醫(yī)局提舉，由于打算在他上次隨口說說中，準備于太醫(yī)局中開設(shè)“營養(yǎng)學(xué)”，就被御史臺彈劾。

　　大致意思是太醫(yī)局浪費人力物力，沒事吃飽了撐著，酒囊飯袋什么的。

　　他可不愿意在江湖上多了個“李落紅”的外號，又多個“李飯袋”的稱呼。

　　寇準不清楚李賢心里的小九九，他拿起旁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洛陽本地的新茶，輕輕抿了一口：“這件事到是無傷大雅，太醫(yī)局上次研制除了抗擄瘡的痘苗，若是能憑著營養(yǎng)學(xué)研究出一些其他看病治病的法子也是很好。

　　總比一味尸位素餐好些！”

　　李賢放下了筷子：“這句話，您可說多了！條條大路通開封，任何一個不起眼的研究，說不定對百姓都有極大的好處！”

　　他沒想到堂堂的前大宋相公，還有這么深的覺悟，不枉拿了他那么多的墨水。

　　哪知寇準并不領(lǐng)情：“不用拍我馬屁！

　　吃飽了就好好練習(xí)你的狗爬字，趁著年輕，還是要把心思放在學(xué)業(yè)之上。

　　你家的飯菜還不錯，看我這么用心指點你，以后每次老夫課上時，不如多帶一份！”

　　這是下逐客令了，還想白嫖我的飯菜，至于說到指點，李賢很希望寇準能把放在他的注意力，分散到別人身上。

　　但誰讓寇大叔的氣場非常龐大，李賢只好躬身稱是，拿著空蕩蕩的食盒離開時，不忘特意把墨水給寇準留了一大半。

　　可惜的錢舍友，你不光是這一頓的豐盛午飯沒了，以后頓頓也蹭不到飯了！

　　李賢走后不久，隔壁的王旭就來到了寇準的單獨小院里。

　　嗅到寇準院內(nèi)尚未完全散去的飯菜香，王旭坐在了李賢方才坐的位置上，目光在尚未收拾的墨水上停留了一下，笑著對院內(nèi)的寇準道：“讓我猜猜，平仲今日不光是拿了李氏學(xué)子的墨水，還順道嘗了李氏學(xué)子的一頓飯？

　　我可聽底下的學(xué)子們說了，李氏學(xué)子不斷豆醬糕點味道不錯，連帶著仆從送來的飯，每次關(guān)起門來吃，都讓人于外口饞不已。

　　可惜王某來遲了！”

　　寇準在朝上時，尤其事關(guān)尚書省的事情上，和王旭的兄長王旦頗為不對付。自他辭職后，王旦又頂了他的空缺，這等不舒服亦是加劇不少。

　　以至于剛來國子監(jiān)，見到身為國子監(jiān)監(jiān)事的王旭，這位以后他名義上的上司，他也沒有什么好臉色。

　　但后來王旭不但待他客氣敬重，連帶著將甲子號里面最好的直講宅院，也是單獨于監(jiān)事的院落騰出來于他居住，寇準對王旭的態(tài)度才好了些。

　　再加上近半月來，王旭多于他主動交流，其之見識才學(xué)也讓寇準多有相投之處。既而，王旭也成了在國子監(jiān)內(nèi)，少數(shù)能和寇準聊得來的人。

　　寇準這人一向的性格是，好人恭維，別人敬他一丈，他就敬別人一尺。

　　否則，像丁謂那等被已逝世的前執(zhí)宰李沆小心相交者，因之對寇準敬重有加，加上丁謂的處事能力和文采擺在那里，寇準更是樂于交往，兩人近些年來更是朋友加知己。

　　待聽到王旭這略帶玩笑之語，寇準果然不以為然，拿起茶器給王旭也添了一杯茶水，語氣輕松道：“飯菜確實不錯，仲明若是有意，我給李賢說一聲如何？

　　反正這小子家里不缺錢，多做一份飯，每頓還都是魚肉蔬菜做成的營養(yǎng)午餐，甚至給我們國子監(jiān)的直講們包下一年的膳食都不是問題。”

　　“平仲此話怎講？那李氏學(xué)子家里不至于這么有錢吧？

　　我上次聽之說，他家中父親只是做了個虞部郎中，家中的產(chǎn)業(yè)只有一處食肆，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錢，如何能管的了我等膳食，只怕按照他那大魚大肉的樣子，要不了就把他李家吃窮了！”

　　王旭有些不信的搖了搖頭，國子監(jiān)的直講，三館加起來，加起來就有三十余人，何況西京洛陽的物價不比于其他偏僻之地，昂貴程度只差了東京開封一成。

　　三十張嘴，天天吃的那么好，不說是虞部郎中一個五品官吏的俸祿，就算是當朝執(zhí)宰的俸祿，生活也會變得拮據(jù)起來。

　　寇準笑了笑，這李家李賢，還真是個小滑頭騙了不少人。

　　前段時間他好好回憶了下，想起去歲他就從薛奎的舉薦之信中，得知李賢合伙廣陵郡王賺錢的事。

　　今歲，也就是正月的時候，聽得他老家華州傳出的那具“春泥更護花”，寇準命仆從專門打探了下，又是個華州叫李賢的人。且此李賢祖上是官宦世家，又背靠著在陜西路非常富裕的趙氏，家里顯然不缺錢！

　　兩個月前，開封府爆發(fā)的擄瘡痘苗之事，即使官家令當事人封口，但對他們這些人而言，沒有什么打聽不到的。據(jù)說也是一個叫李賢的人提出的想法，并默默無聞地拯救了開封百姓……

　　經(jīng)過大半個月的親身相處，寇準的眼光是相當毒辣的，他已能看出，這數(shù)個傳聞的李賢，其實都是同一個人，現(xiàn)國子監(jiān)太學(xué)館的新生李賢。

　　不算當初車上的那些垃圾話，以至于他對李賢越來越好奇……處于大宋中樞這么多年，還沒有多少事能讓寇準這么上心。

　　有趣！

　　望著望向堅信不疑的面孔，寇準悠悠嘆了口氣：“仲明，你們都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