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溪打開盒子,見到一支筆和一封信靜靜的躺著。
筆上有款為青檀。
龍骨玉身,白狐毛成筆尖,青檀已為上品,而這只筆該是最上乘的了。
如此貴重的禮物,蕭徹為何要送她?說到底,他沒欠過她什么情分。
打開一旁的琉璃月白紙,上面用黑墨抄著一首詞。字體書法極好,素雅中不乏飄逸,灑脫中暗存規整。
詞云“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秦夢溪傻了,這不正是她在春曲閣給小紅的詞嗎?
接著,蕭徹還寫了句,“年少輕狂不識意,花盡落去始逢君。這筆合該屬于一個不染流俗的人,還是送給嬸嬸你吧。——蕭徹。”
秦夢溪將信折好,連帶著筆都仔細的放回了盒子,仔細的收好。
這禮物太貴重,她實在受不得。包括那支筆,包括那封信。
承露宮里,蕭子墨批過最后一份案頭的奏章,終于宣了殿外的呂直覲見。
“宰相何事求見?”
“皇上,臣的愛女探聽到一件凌王的事……”
“九叔的事?那朕是要好好關心一下,”蕭子墨屏退左右,“宰相請講。”
“當初凌王到春曲閣競價,看上了一位叫清月的姑娘,殊不知她是老臣的養女,送到青樓不過是為了做皇上您的耳目。”
“說下去。”
“凌王果然是個沉迷色相之人,一邊讓人為映雪打造金釵,一邊又設法將清月討到手。于是老臣安排了一出好戲。老臣讓一個家奴扮演清月重病的哥哥,然后讓清月去求凌王,凌王果然大動惻隱之心,為臣的家奴花重金治病。哈哈。”
“宰相好城府。”
“哎……若是皇上您,肯定早就識破了。您聽臣說,還有更刺激的。眼看著凌王暗地里對清月越來越好,臣想時機到了,便安排了一場刺殺。”
“你對朕的九叔叔下手了?大膽!”
“皇上莫急……實在是臣對自家女兒下手,而凌王非要多管閑事,清月本欲拿刀阻擋,結果剛好凌王他飛撲上來,那刀它一不小心就插到了……凌王的身上……皇上恕罪!”
蕭子墨寬容的搖搖頭:“宰相平身。你這都是不小心的,朕并非小肚雞腸之人,九叔也并非如此之人,你不要放在心上。對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額,明銳將軍死訊傳來的前一天。”
前一天……蕭子墨唇角的微笑終于僵了一些。那日他去凌王府,被秦夢溪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這事兒他還記憶猶新。
細細回想,那天凌王確實有些不對,全程一言未發,也背對著自己。這不像他。
蕭子墨剛落下的唇角,又微微上揚:“宰相你說……若是九叔沉迷女色,被青樓妓女所傷,這事傳到將軍們的耳朵里,他們會怎么想?”
“這些人都是凌王的老部下,凌王在他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堅不可摧的。若他們知道這個……怕是會影響士氣。”
蕭子墨將手中扇面撐開,搖了兩下,站起來,道:“宰相,你太令朕失望了,將軍們保家衛國,沙場流血,你怎可將此事欺瞞于他們!”
“皇上!臣……臣不敢,臣這就去通知他們……”
“回來,”蕭子墨道,“還是朕親自帶他們去慰問一下九叔,你順便帶上那個養女。”
“是!臣這就去安排。”
兩個時辰以后,也就是蕭徹剛走不久,婉兒便匆忙的跑進澄明苑:“小姐,小姐!皇上來了!要你和凌王一起在玉衡苑接駕。”
“皇上來做什么?他一個人來的?”
“不……不是,還帶著很多穿著鎧甲的人,還有老爺!”
“還有我爹?”
“是的,小姐,你快過去看看吧!”
“小五呢?”
“不知道……方才就沒看見他。”
“算了,先過去,隨機應變吧。”
秦夢溪帶著婉兒來到玉衡苑的時候,院子里站了二三十個人,其中有一大半是身穿鎧甲,手持配劍的武將。
站在最前頭的,是皇上蕭子墨和呂直。而呂直身邊的女子,背影看著有些像……清月?
信息太多,秦夢溪一時有些消化不來。
這時,遠處忽然走來一個人,方臉橫眉,面目嚴肅,那不是秦夢非是誰……
“夢兒?”秦夢非愣了一愣,自己的女兒怎么看起來……眼神清明了許多?
再看服飾發型,果然也不似平日臟亂。
看來王府的人對她很好。
他心里不禁生出一絲愧疚,自己平日里公務繁忙,嫌少關心這個女兒,她每次出現都衣冠不整,就讓他更加不耐煩。
想到這里,他主動走上前去,念著君臣之禮:“參加凌王妃。”
“爹……快起來。”秦夢溪走過去扶著他的胳膊。
秦夢非就更驚奇了,她怎么還學會了禮數?
“女兒拜見爹爹。”秦夢溪主動向秦夢非叩拜,弄得秦夢非心里作為父親的疼惜愈甚,連忙將她抱扶起來。
他道:“走吧,聽說凌王受傷了,皇上帶我們來看看他。”
秦夢溪跟他進了院子,跪在蕭子墨面前:“臣凌王妃秦氏參見皇上。”
“凌王妃,快起來。”蕭子墨面帶微笑的看著秦夢溪,就好像上次闖閨房的事沒發生過一樣。
“不知皇上前來,有失遠迎,望皇上恕罪。”秦夢溪就是一個毫無感情的禮儀機器。
“何必要跟朕生疏呢?我們不是朋友嗎?”蕭子墨無辜的說。
“不敢。”秦夢溪繼續毫無感情的回道。
“凌王妃,你可不要過河拆橋,上次朕賞你銀子,幫你搞定那位醉仙樓掌柜的事,你都忘了?朕因此啊,還欠了宰相好大一個人情。不知進來合作是否順利?算了算了,不提也罷,只是日后若是朕來了,朕也不指望你能請客,只希望你還念著舊情,不要趕人才好。”
“遵旨。”秦夢溪只是淡淡回了兩個字。
蕭子墨卻像是一拳打在軟棉花上,使不出力氣。他不太高興的扯了下嘴角,一旁的呂直見狀,指著一個府里小廝道:“快去通知王爺,皇上來看他了!叫他接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