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之外仍是空曠，似一枚處女之身，從未被開發。人們來自于此，卻疏忽了一千年之久。

　　一陣慢慢沉淪之后，廣播聲仍在繼續，人群驚魂未定，抽搐著慢慢來到小飛船房門前，朱續炎強打著精神與體力，用戒律尺打開，并走了進去，孔順莉也跟著進去，其他人則在門口觀望。

　　“你真要這樣子出去試試？”

　　“放心，沒事的。”

　　“記住，你不只有我，還有孩子，這不是綁架。”孔順莉提醒朱續炎至少穿著防護服出去，可被拒絕后，也無法，只得退回到門口，與人群佇立在一起。

　　朱續炎雖剛從險境中脫離，但外面對于他，誘惑滿滿，一心想要踏上外地。他不穿上防護服，是有一定把握的，一個月前他外出取樣，發現外面黑霧之外仍是黑霧，卻能分辨出遠近，而且不是錯覺，以及剛剛在屏幕上看到Die的濃度只有5%，根據查閱的資料，過去Die的濃度有50%。如此，他自信滿滿，心中占據一角的害怕，以及身上的醉意，根本不值一提。他走到出口，用戒律尺打開門，看著門徐徐由下往上移動，同時，他佇立在原地，感受Die的氣息。Die透過制服，繼而滲進皮膚，融入到血液中，似被輕輕腐蝕，但也被流動的血液給稀釋。指尖、嘴唇更是能感覺到被針輕輕刺了下，又似有脫皮，卻意念到沒有，他用手指摸了摸剛被腐蝕處，確信完好無損。再接著，面上皮膚也如手指般被玷污。忽然，他打了個噴嚏，惹得眾人急往后退。

　　“放心，沒事。”

　　他慢慢往前走，眼前所見，與上次取樣時一樣，四周籠罩著能分辨遠近的黑霧，他往上看了看，依稀能看到更黑的輪廓，死死地停留在上空，那絕不是Die，而是比Die更有窒息感的船。他越過踏板，一腳踩在地上，頓時腳往下陷，他心驚未定，正要抽離，卻聽見一聲“咯嗒”脆響，同時發現已然觸地，陷入也不過半公分左右。原來土地是松軟的，這種松軟感還是只有在船內感受得到。他邁開另一只腳，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越往前走，就越空曠，四周靜謐得可怕，只聽得自己的腳步清脆聲與身后的廣播聲，為了不會迷路，他尋聲往回走，帶著希望，大聲吶喊：“下來吧，我們終于下地了。”

　　于是，眾人方慢慢踏上地面，不出意料地噴嚏與清脆聲響后，人們慢慢習慣，在地面歡呼跳躍，歡呼聲、清脆聲與廣播聲，混雜一片，有了生氣，而這些，早就把身上的電傷拋到皮屑里去了。

　　“糟了，魯應師，快回操作室。”

　　人們聽到后面露驚恐，倒不是怕現在所處的外面，而是上面，他們向上抬頭，大聲吶喊：“斯莉媧，向下看看，現在可以下地了，使命完成了。”其他人也跟著叫喊。一些人跟著魯應師跑回到操作室。魯應師對著中控臺的對講口，急切叫喊：“斯莉媧，快往下看看，我們已能平安下地了，快讓他們看看。”如此循環，卻夾雜著“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異常啰嗦刺耳，便干脆關掉廣播聲，魯應師發現，中控臺上的視頻隨著船的沉降，已斷，根本看不到本船及其他船上的監控視頻。

　　“魯應師，冷靜，你能行的。”擠壓壓的人群慢慢往外站開，留出空間給魯應師，讓酒氣消散。

　　“我們快駕小飛船去通知。”

　　班長聽后，便立即叫人去小飛船房。

　　如此，魯應師才稍有緩和，看著中控臺上的所有。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操作中控臺，以往的理論知識得以實踐，雖陌生，卻也能按程序、命令執行，由無從下手到摸索出一二，恢復了其他船上的監控。只見視頻中，每船各有一人出艙正慢慢往操作室走去。魯應師仍是觸摸著中控臺，同時仿若聽見小飛船撞擊其他船的聲音，隨著律動金屬聲，他反而越有了精神，又隨著操作，中控臺上恢復了本船的視頻。如此，人們圍近中控臺，再次發出叫喊聲，以引得斯莉媧的注意。魯應師雙手撐在中控臺，任由汗水滴在界面上，與其他人，一起盯著中控臺，直到看到其他船上的視頻中有他們的視頻，以及斯莉媧也調看他們的一舉一動后，人們才放下心。“好了，現在只迎著他們下來了。”

　　外面的人知道成功后，更是歡呼。他們雖被黑霧包裹，但總比局限在船內好，而且一會又有其他人進入，則隊伍更加壯大了。

　　“只是斯莉媧，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全力對付，讓它們全都消失，或者有魯應師在，把它們全部改造。”一些人說道。

　　“朱續炎，不用可憐斯莉媧，不要把感情寄托在被設定的程序上。”班長說道，顯然同意了其他人的建議。

　　朱續炎無法，走出船外，看著小飛船往下降落，便索性走遠些。孔順莉也陪他出來，走在地上，腳下松軟，偶爾還有“咯嗒”清脆聲。她彎下腰，正要拾起一些黑土，找到那“咯嗒”聲是什么，卻被腐蝕了一下，她下意識縮回手，在大腿上摩擦。朱續炎見狀，趕緊將她的手拽進他的手掌里，輕輕擦拭。“等吧，我們看著他們下來。”

　　不知不覺，身后有一束光透過他們，向遠處照去，黑色雖避之不及，可終究還是吞噬了這光影。他倆回頭看，原是船頂的燈不知被誰打開。孔順莉彎下腰，想再仔細看看腳下的泥土，不敢伸手觸摸，只能見一些黑色，想來和實驗取的樣品沒什么區別。“順莉，我怎么覺得空落落的，按理，我們下地后，我應該高興才是，可總感覺失去了什么？”

　　孔順莉心想：我們這群人，從小在一起，熟悉得沒有新鮮感。只開口說：“等會見著他們后，就好了，還有孩子們呢，我們的，他們船上的，到時就熱鬧起來了。”孔順莉滿心期待，直起身來。

　　“也許吧！”朱續炎淡淡地回道，心中空落感絕不是他人能填滿的，抬頭看著上方，感覺黑霧中的船正沉沉地往下降，窒息感油然而生，心中想著，若是壓在地上，還能聽到“咯嗒”聲嗎？觸地的落實，反而讓他有些飄浮，看不清未來。他順著燈光的投射，往前走，時不時地“咯嗒”清脆聲，讓人心慌，使得他越發往前走，可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只得邁輕腳步。

　　“不要往前走了，越走越黑了。”孔順莉看著光影越來越暗，以及清脆聲響越來越密集，心內害怕，便阻止道，額頭滲出了濕濕汗水，停下后，方覺風止，一時受冷，汗水更加沁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朱續炎停下腳步，也打了個噴嚏，“等等，有風！”他感受著靜止后迎面吹來的風，而不是走動時的，“快吹散這黑霧吧，不要讓陽光躲著我們。”孔順莉覺著冷，卻也期待著，畢竟以后在地上，沒有陽光是不行的，“按理，現在還不到下午一點，是該有陽光的。”她不覺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希望以后不要錯過第一縷陽光，還沒見過呢。”

　　“快了，中控臺上有日出日落時間。”

　　“可這說不準什么時候‘煙消云散’，陽光就出來了，不用等到日出日落。”孔順莉只能等著風，送來陽光，“也許是風，送來了希望，才使我們下地。回吧。”

　　于是，他倆往回走去，看見船體仍是黑影，只是隨著光，有溫度，比周遭要強得多。靠近船體后，只有幾人還在外面，大概是新鮮感已過，或許是窒息感越來越迫重，又或許也是冷的緣由。他倆進入船內，先進入休息室，見孩子們安安靜靜的，仿佛絲毫不受剛剛混亂的影響。如此，不懂事的時候，也好。

　　進入操作室，見魯應師忙著操作著中控臺，其他人也圍在一起，只一心想發現他們不知的所有秘密。朱續炎不想擠進去，只來到一角，看著躺在地板上的斯莉媧，伸手觸碰臉頰，冷冰冰的。

　　“來了，來了。”有人從外跑進來大叫道，臉上的笑容撕碎了鼻側的褶皮。

　　魯應師看著屏幕，上面的船離地越來越近，也看見船里面的人，正興奮地站在平臺上，激動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