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連最終還是沒能離開,反而是跟隨著辛西婭他們一起回到了龐貝堡。
現在他就站在辛西婭給他的那間工作間中,和辛西婭他們站在一起,眾人面前站著安迪,還有一個大木頭架子。
剛才就是安迪騎馬去找到了他們,然后把他們全部叫回了城堡里,至于原因,則在于安迪身邊的那個大木頭架子。
那是一個由許多木頭搭成的架子,旁邊有一個木頭輪子,輪子上纏繞著皮帶。
在木頭架子的末端有一根橫木,8根鐵條從中豎直穿過,每根鐵條的上端有一個錠子,上面纏繞著紗線。在木頭架子的中間釘著一個斜木頭框,里面也有8根鐵條,鐵條上同樣有錠子和紗線,而在斜木框的后方,則是一根圓木。
許多紗線在這個大木頭架子中交錯纏繞,讓人一看就頭暈。
而且,這東西很多地方歪歪扭扭,大量的木刺都還在上面呢,一看就是匆忙趕工弄出來的東西,賣相著實不佳。
“……毫無疑問,這‘珍妮紡紗機’是一件驚人的事物!”
安迪神采飛揚地介紹著他旁邊的那個木頭架子,手還不停地在上面各處一一劃過:“轉動這個輪子后,皮帶會帶動下面的圓木轉動,然后再帶動這些錠子轉動,它們上面的紗線被錠鉤鉤住了,于是也會一同轉動、繃緊,于連大師稱之為‘加捻’,其實也就是那些紡紗工平常做的那樣,于連大師稱之為‘兩端握持’。只不過在這里,這些轉動的錠子代替了他們的手。”
安迪的手移動到了輪子旁邊的那兩塊大橫木旁。
“完成后,壓桿,再把輪子倒轉一下,就脫鉤了,然后往前推,棉紗就卷到了錠子上。接著,抬起蓋板,往后拉,就把下面錠子上的粗紗放了上來……”
于連默默地聽著。
安迪很聰明,他成功地理解了自己那些想法,并且還把它制作了出來。當然,整個龐貝莊園調動起來為其服務的支撐力量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實紡紗機聽起來很簡單,也很有道理,就像燒開水一樣,但是接著呢,是不是也會像燒開水一樣?
珍妮紡紗機會不會又是一個燒開水其實已經和于連無關了,他已經得到了3個金圖魯,并且得到了辛西婭的放行,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但他還是希望這能成功。
也許是希望好人能夠有好報。
辛西婭,基爾和海瑟薇則都是一臉懵逼。
這些在于連看來“很簡單”的東西,他們完全聽不懂。
這個復雜的大木頭架子他們光是看一眼就覺得頭暈,更別說安迪的手不停在各處比劃來比劃去,一會兒說這兒動,一會兒說那兒動,然后就巴拉巴拉……
好吧,誰知道他在說什么?他說的真的是通用語嗎?
“很可惜。”
在介紹完了珍妮紡紗機后,安迪神采飛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遺憾,看向于連:“它雖然成功制作了出來,但是于連大師你說的那些關于魔法和機器的設想,我依舊還沒有什么頭緒。比起這臺紡紗機來,它們太難了。”
比起這些機器來,他其實對于連所描述的那個全新的魔法世界更感興趣,但是很可惜,那和機器不一樣,那是一個連于連都只能提問“為什么”的世界。
沒有于連的明確指引,他短暫的探索毫無頭緒,這讓他有些挫敗。
安迪自顧自地說了半天,也是到這時,他才發現在場幾人的表情不對勁,完全不是興奮開心,而是……不敢置信?
安迪對辛西婭他們的表情做出了這樣的解讀。
“也許你們需要親眼看看它工作起來的模樣。”
安迪俏皮地對他們眨了一下眼睛。
可以看出來他很興奮,以至于平時看著老實憨厚的他都有了這樣豐富跳脫的表情。
“那很驚人。”
安迪說著,就開始操作起來。
在辛西婭他們看來,安迪就是站在大木頭架子前轉輪子,然后把胸前的那兩個木頭往前推,然后拉起其中一根木頭,然后往后拉,然后轉輪子。
他就是如此重復,期間木頭架子一直嘎吱嘎吱的響,讓人覺得它隨時會散架。
幾遍之后,安迪發出了邀請:“也許你應該自己上來看看,辛西婭。”
辛西婭到現在還滿腦子問號,聞言也就走了過去仔細觀察起來。
她先看看上面的那幾個錠子,發現上面是細紗,已經可以用來織布了,再看看下面那幾個錠子,發現是粗紗。
“這樣看得清楚一點。”
安迪又開始重復起他之前的步驟來。
靠得如此之近,辛西婭清楚地看到,隨著安迪的動作,下面那些錠子上的粗紗神奇地變成了細紗,自動卷繞到了上面的錠子上,而且是8個錠子一起工作的。
這就相當于一個人,干出了8個人的活兒。
辛西婭的嘴巴微張,眼神震驚。
即使是靠得這么近,即使是有安迪的講解,她還是沒搞明白這種事到底是怎么發生的。不過她可以確定的是,它真實發生了,就在她的面前。
真有這種神奇的機器!
可那不是一個騙子嗎?
辛西婭的腦子更亂了,無意識地轉頭看向于連。
于連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腦子也很亂。
真的……成真了?
那為什么燒開水不行?為什么他按照那些臆想來偷學魔法也沒能成功?
難道說真的是好人有好報,辛西婭是個好人,所以成功了,他是個騙子,是個壞人,所以他就成功不了?……
“你們怎么了?”
安迪后知后覺,終于發現了現場氣氛的異常,不解地看著他們幾個。
懵了半天后,辛西婭回過神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說道:“安迪,你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一些事……”
她把農田上發生的一幕對安迪說了一遍。
“……他只是一個農夫,并不是什么外地來的神奇法師。”
這下輪到安迪懵了。
紡紗機的成功,讓他對于于連描述的新世界更加向往了,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可現在,辛西婭卻說這是一個只想騙點錢的……農夫?
所以他說的那些,新世界什么的全部都是謊言?
“可是,他確實轉動了法師之環,而且珍妮紡紗機確實成功了!”
安迪忍不住說道,像是在挽留自己的最后一絲人生希望。
“我已經問過了,他是從好爾德那里學到了所謂的‘冥想’,也是從好爾德那里得到了他的這個法師之環。”
辛西婭說道:“這應該是一種特殊的秘法,可能在‘冥想’上,可能在法師之環上,你知道的,法師間秘而不傳的秘法永遠比擺在臺面上的多。而至于珍妮紡紗機……”
是的,它確實成功了。
辛西婭和基爾他們在心中這樣說道,然后一齊看向了于連,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呃……”
于連感受著眾人的目光,苦笑起來:“如果我說我也沒有想到它能成功,你們信嗎?”
幾人不說話,于連只好繼續說了下去:“雖然我只是一個農夫,不是什么外地來的法師,但這些機器的想法確實全都是我自己的。”
“我看過別人紡紗,自己也會紡紗,事實上貝松鎮應該沒幾個農夫不會紡紗。”
“我有很多奇怪的想法,這些東西就是我在紡紗的時候想到的。我想過,能不能一下子紡好多根紗,這樣就能多干一些活兒、多賺一些錢了,然后想著想著,就一點點想了下去,最終形成了這個想法。不過我只是一個農夫,這些木頭、貴重的鐵,還有請木匠的錢,請鐵匠的錢太多了,我沒錢去做,只能想想。”
“還有其他那些機器的想法,也全部都是這樣誕生出來的。”
“我不是法師,但這和我的這些想法并不沖突。事實上,這些想法很簡單,就是想辦法讓一個人去完成幾個人的工作,這里面用到了木頭、鐵、皮帶等,但并不涉及魔法。”
最后,于連做了總結發言:“我只是想法比較多,但它們只是我的想法。我不能確定它們究竟哪些有用,哪些沒用。也許下一個想法會像珍妮紡紗機一樣成真,也許不會。”
這句話倒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些怪夢臆想中的東西究竟哪些會成真。
辛西婭默默地聽著,思索著。
她發現自己之前走進了一個誤區:因為“法師”和“機器”都是于連的標簽,所以她把“法師”和“機器”劃了等號。“于連不是法師”,在她這里就自動成為了“機器不成真”,但事實上,這兩者沒有必然聯系。
就像于連說的,珍妮紡紗機并不涉及魔法,他的那些機器全都不涉及魔法。于連是不是法師,和它們無關。
當然,珍妮紡紗機也不像于連說的那樣“很簡單”,至少辛西婭到現在都看不懂它究竟是怎么成功把粗紗變成細紗的。
但是這不重要,于連懂,安迪懂,那就行了。
辛西婭眼神清晰起來。
“我想我們需要重新談一下了,于連先生。”
她看著于連,說道:“你拿了我的3個金圖魯,你需要為此付出代價,而這份代價,就是為我工作。至于你的工作,就是和安迪一起,把你的那些機器制作出來。”
于連怔怔地看著她。
那3個金圖魯不是你送給我的嗎?……
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而是從嘴里蹦出了一個詞。
“技術顧問?”
辛西婭細細咀嚼了一番這個詞,然后微笑道:“技術顧問,我喜歡這個詞。是的,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技術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