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就像是小喵撒嬌似的。
然后就見著那穿著淺灰色衣裳的男子寬袖下的手掌頓時緊握成拳,俊美的臉龐微不可查地泛上冰色。
但他只是微微點頭,緩步走來,不著痕跡地擋在她身前:
“紀長老,有什么事兒不能說清楚,偏要對同門弟子下此毒手?“
“說得對!”四師兄發出響亮的冷笑聲,也挺身站出來,“連事情都沒查清楚,紀長老這么武斷,怕是另眾人恥笑。”
“恥笑?”
紀如誨是被什么刺激一樣,突地站起身,泛著青筋的手指著底下眾人,雙眼充血紅腫,臉色猙獰,聲嘶力竭:
“老夫還怕人恥笑?我女兒被眼前這妖女所害,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我難道不能為她討回公道嗎?”
“我要殺了這個妖女!定要她還我女兒一命!“
說著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又作勢要撲下來,這次及時被身后的撲上來的弟子們七手八腳死死拽住:
“師父,節哀啊,師妹已去,您還要她魂魄不安嗎?”
聽見這話,像是被抽干了渾身的力氣,紀如誨頓時癱軟下來,一張依舊年輕的臉上又是淚珠滾滾,頓時嚎啕大哭:
“我女兒啊,她才那么年輕.........。”
此時憶笙卻被他信息量略顯豐富的語句給震懾到了,睜大雙眼,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死了?紀之非?
昨天那個還要用鞭子抽死自己的紀之非?
那個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紅衣姑娘紀之非?
怎么好端端地變成了這樣?
腦中轟鳴不斷,憶笙只是呆呆地站著,目光透過人群見著身后錦紅的地毯上那刺目的暗紅,瞳仁陣陣緊縮。
只是聽得他們說了些什么,沒過一會兒便被渾渾噩噩地拽了出去,回到了碧丹峰。
“現在形勢堪憂啊。”
大師兄嘆口氣,屁股沾上椅子,抬頭看向被護在中間的小五,另外幾個大漢子也紛紛扭頭看向她。
憶笙好像一臺老舊的信號接收器,頓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左右看看,費力地朝師兄們擠出一絲微笑:
“怎么了,都這么看著我?”
一向話最多的四師兄一臉凝重地開口了:“小五,不用擔心,即使真是你弄死那個女嗚嗚........”
旁邊站著的三師兄頭疼地一把捂住他的嘴,無視自己師弟快要瞪脫眶的眼珠子,干脆利落地說:
“小五,別擔心,沒人會相信人是你殺的,”
說著嫌棄地放開師弟,將右手糊上的口水盡數抹在老四的衣袍上,語帶嫌惡:“除了傻四子。”
原本凝重的氛圍被他們一帶,徹底偏向相聲喜劇風。
憶笙眼角好不容易染上笑意,冰冷的攥緊手心也開始回暖:“沒關系的,師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昨日你與那紀之非斗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兇勁兒所有人都看見了,無論她當時懷揣何種心思,她此時又是被殺,不管是誰做下的,”
大師兄嘆口氣,眼底有著顯而易見的憂愁,抬頭望向小五,
“你的嫌疑怕暫時洗不脫了。”
憶笙低頭消化了這話一會兒,點頭剛想說些什么,屋外的禁制就傳來動靜,是有人來了。
大師兄面色凝滯了下,揮了揮手,嘆口氣,對排排站的師兄妹們嘆氣道:
“這不,說來就來。”
不一會兒,門外站了個眉眼彎彎胖乎乎的小童,見到屋中一眾師兄妹時連忙行禮,抬頭環視了圈,找到憶笙所在的位置,便說道:
“少宗請碧丹峰的憶笙姑娘去趟知見殿。”
這幾天,真不知是第幾次來這地方。
風景好似依舊,像是什么都沒有變過。
殿門前的烏柱依舊沉默古樸,那六階白玉臺階還是閃亮如新,朱紅漆上過色的大門依舊英武不凡。
憶笙不禁想起了五年前,自己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時,一路忐忑地小跑著跟在懷止師兄身后的情形。
那時懷著的是期待和憧憬,現在呢?
她快氣死了!
冷笑般的勾起嘴角,邁過層層門檻,重重地推開面前合攏的潔白玉石殿門,此刻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問,什么都不想聽。
何須忌憚?又何須害怕?
一切唯本心耳!
精美的玉石琉璃大門被人從外重重推開,將參雜著各種光影的殿內照進了一小片明亮,又像是月下曇花般,隨著門扉的閉合很快消失不見。
殿前鋪著紅色地毯,兩側布置著低矮的桌案和一兩塊簡單的團蒲,向上看去,那不遠處的盡頭的臺階上放著四張琉璃桌案,只是其中三張坐著人。
那大概就是上峰中長老的坐席了。
憶笙沒有細看,她直接抱拳低頭行禮道:“碧丹峰弟子憶笙,拜見各位長老。”
聲音可以說是平靜無波,鎮定自若,一點兒都沒有成為暗殺宗內長老之女的覺悟。
殿內懷止原本放松的手掌驀然緊縮,原本牢固華麗的雕花椅,發出來些許不堪承受的咯吱聲。
這是怎么了?
惹得旁邊的張長老奇怪一眼。
大殿又恢復了肅穆,空氣中仿佛每一寸都浸透了水分,變得濃稠黏膩,憶笙下意識放輕了呼吸,就仿佛在大殿內居著一頭兇猛的野獸。
“憶笙,你昨晚在哪里啊?”
“回稟張長老,弟子昨夜正于碧丹峰安睡,絕無出峰的可能。”
“欺瞞長老!憶笙,你膽大包天!”
依舊是這位失去女兒的紀長老,他似乎被悲傷沖昏頭腦,再也按捺不住,眼眶通紅,厲聲和道:
“碧丹峰上只有你和你師兄,你怎么證明?!”
憶笙站在殿前,背脊挺的筆直,抬頭眼睛對上快要將她吞噬的逼人目光,放下平舉的手臂,嘲諷地說道:
“憶笙實在不知自己身犯何錯。”
“紀長老,憶笙憐憫你喪女之痛,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要弟子證明昨夜是否在碧丹峰......”
“可紀長老你能否證明弟子昨日就在你空翠峰?!”
“有關于紀之非紀大小姐的事,我絲毫不知情,前日比試也是頭次相遇,也不知道紀長老為何將自己女兒的死算在我頭上,難道就因為我那天在眾目睽睽之下贏了紀之非嗎?”
她絲毫不示弱地懟了回去,眉目似上了弓的利箭般,直指紀長老。
“你,你......”
“你這簡直就是強詞奪理,那我問你,為何之非在會向你拋出鑒妖鏡?夜晚又為何被殺?難道這不是你以為事情敗露,想要殺人滅口?”
紀長老聲音還有些顫抖,被氣得不輕,似乎是根本不打算放過眼前這個害他女兒死于非命的兇手。
簡在直荒謬!
她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此時那張俏麗的臉卻變得似冰雪般寒芒閃爍:
“紀長老不去寫話本小說真是可惜了,手拿鑒妖鏡人就是我殺的?還想污蔑我為妖族探子?”
“那我還想告紀之非比試之時濫用靈器,比賽有失公允,是否因為紀大小姐是長老之女,而我師父尚且閉關,就能完全揭過不提?”
這話又猛又急,噼里啪啦,就像迎頭砸下的冰雹,將殿上紀長老都堵的有些說不出話,用顫抖的指尖指著昂頭挺胸兩手抱胸冷笑的憶笙,只會一個勁兒的喘著粗氣。
委實被氣得有些慘。
也可能是這些文雅人根本沒吵過架,吃了沒有絲毫制勝經驗的虧。
狠狠憋了口氣,半晌,紀長老才將氣給喘勻,臉漲的通紅,此時倒是冷靜了下來,寬袖一甩,坐了下來:
“實不相瞞,在與這位小弟子比試前一天,小女才想我接了鑒妖鏡,說要一用,諸位都知道,”
中年男人頓了頓,以手掩面,嘆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鑒妖鏡,意欲鑒妖,幾乎沒有任何的攻擊力,平日里非兒的為人,諸位都是有目共睹,是最穩妥不過的,從不會冒進失禮。”
“那她怎會將這毫無攻擊力的鑒妖鏡隨意用于比試上呢?”
直擊核心!
“這......”
幾位長老對視一眼,從眼中看見了相通的猶豫與遲疑。
見如此,紀長老用袖掩面,幾乎是聲淚俱下的痛哭起來:
“非兒她一向遇見了什么難題總會自己解決,也不會跟我提起只言片語,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大意,沒問清楚這鑒妖鏡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白白讓她遭妖族痛下殺手啊!”
這紀長老竟也學乖了許多,還知道博同情了。
雖然話中沒有明說,但有心的人都能聽出,這是明擺則說她在白日里因著妖族身份暴露,故而選在晚上殺人滅口,以混淆視聽。
可以啊,博同情是吧?老頭。
憶笙正準備擼擼袖子給他噴回去,卻沒想到坐于最左側的一直作壁上觀的懷止說話了。
“兩位實在是多慮了。”
他依舊淡然地撣了撣袖口的褶皺,站起身,看著在寬敞殿中那個幾乎氣成河豚的小姑娘,眼中微微帶了絲笑意:
“這位師妹的身份,是在入門之前就已經確認,那日五年前山上的四派長老皆可作證。還有此事。”
“恕懷止直言,并無有關于憶笙師妹殺人的證據,而此時正值仙靈大會期間,當務之急是安撫各派。”
咳咳,的確。
現在紀之非死了,但是絕對不能再讓這個能奪魁的苗子有什么差錯,即使是憶笙殺的,也得等在仙靈大會之后再做去處。
更何況還是沒證據呢?
張長老贊同點點頭。
再說,此事證據尚不明確,爭論下去也是無果,人已死,早已于事無補。
身旁張長老倒是安撫似的拍拍紀長老的肩,低聲勸慰了幾句,目光掃向殿中的憶笙,猶豫道:
“你嘛......”
“就讓憶笙師妹暫居藏云峰吧。”
懷止緩慢走下階,晃蕩到憶笙身側,瞥她一眼,開口道,
“左不過大會五日之后才開始,這五日,就讓她待在藏云峰,對外,就說憶笙暫且被關押于藏云峰的九重寒牢,也算是交代。”
“也好。”
當日,各方勢力人心攢動,躁動不安。
對于各派來說,這簡直就是個送上門來的機會,琉白宗一個女修被殺,嫌疑最大的還是在第二日在比試上拿下勝利的琉白宗人。
這不是巧了嗎?
一個死,一個被懷疑。
運作好的話,琉白宗自此從仙靈大會上出局不是夢!
這一個名額,對那些大門大派來說是沒什么,可是對他們這些小宗門來說可不就是救命的稻草。
這可事關嵐弦秘境!拼一把的時候到了!
午時,其他門派的弟子們直接聚集在了知見殿前,一同來鬧著琉白宗要為這次命案給個說法。
劉長老從殿內緩步而出,看見這陣仗,冷笑一聲:“諸位,恕鄙人眼拙,這是準備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