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父母還是很忙,只能趁著晚上回來的時候備菜,
反倒是黃酩辭和方知曉,不僅把家里給打掃了,就連各種春聯福字都貼好了,除了大燈籠,還在前院掛了一堆小燈籠,過年的氣氛算是有了。
如果掛完燈籠沒有下雪的話。
新城市地處南方,四季分明,一年也會有一兩場雪。只是以前全球變暖還沒起來的時候是比較大的,這些年來雪花越來越薄,積雪已經很難堆起來了。
而今年,從二十八中午開始下,紛紛揚揚的雪花到晚上都沒停。雪不大,地面上濕噠噠的一片,但院子里的樹上和光禿禿的葡萄架上已經有一點積雪了。這樣的天氣,又冷又潮,出行也不方便。
“要是一直怎么下的話,明天是不是可以打雪仗啊?”
黃酩辭在方知曉房里,扒著窗口,盯著空中的雪花,滿臉期待。
她除了睡覺難得安靜片刻,方知曉站在后面,不動聲色盯著她的側臉,心里就跟坐過山車一樣。這樣兩人同框出現的機會,其實還挺少的。
他渴望這樣的靠近,就兩個人,在她沒看到的地方他可以這樣肆意的看著她。她的頭發、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脖頸……任何一處,都會讓他怦然心動。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秒,他都會罵自己一遍,當初為了盛煉半個學期的冷戰,簡直傻的不能再傻了。
但他又害怕這樣的靠近,黃酩辭對自己有致命的吸引力,無關外貌和幫助,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渴望……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如果哪天他真的克制不了的話,他很可能什么都沒有了。
他不敢去想象沒有她的未來,所以只能更加努力的克制著自己嫉妒偏執的心理。
“打雪仗你就別想了,要是晚上還下雪的話,做兩個小雪人放你床頭還是可以的。”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
黃酩辭也就隨口一說,只是她朝周圍幾戶人家的院子望去,有不少紅梅灼灼開著,樹枝上沾了點雪顯得特別好看。
她有點想要。
當然,方潤家的梅花她還是覺得不好看。
剛巧,旁邊許奶奶頭上包著毛線圍巾,慢騰騰的走出來,在自家院子里折了兩支花進去。
方知曉朝著她的目光望去,忍不住笑道:“你去問許奶奶要兩支?”
“我能把她家梅樹給擼禿了。”黃酩辭瞥了他一眼,突然起了興趣,“我們去學校吧?”
方知曉知道她又有什么幺蛾子了,莫名的警惕:“去學校干嘛?”
黃酩辭嘻嘻一笑:“學校上面不是公園嘛,我們去爬山,鍛煉鍛煉。”
一中背靠林檎山,山不高,那本是座雜草叢生的孤山。后來政府規劃的時候把林檎山給保留下來,在上面修建了一座公園。而山上,種滿了梅花,算是新城不錯的一處景點。
這個時候想去那邊,不是偷梅花又是為了什么?方知曉用腳趾也能想出來。
“那邊是公園,偷花是違法的。”
黃酩辭輕輕撞了他一下:“別那么一本正經的,現在哪有人在上面,那一大片的梅花林,折幾支沒人知道的。到時候我給你房間也放兩支,你不虧的。”
方知曉的心狂跳,也不知她剛剛是不是瞄準了心臟的位置撞得。他退了一步,不動聲色的說道:“我不喜歡花。”
“我喜歡呀。”黃酩辭扁扁嘴,“我媽也喜歡,我還想給初梨送點過去。還有客廳、玄關,要是我爸媽一進門就看到紅艷艷的花,多喜慶啊。”
那些古代文人墨客要是知道筆下凌風傲骨的梅花和紅艷艷喜慶聯系起來,估計會氣死。但方知曉的嘴角卻控制不住的勾起,她不是喜歡梅花,單純是想干壞事了。
“按照你說的,許奶奶家的梅樹還真會被你給……”他莫名有點諱忌某個字,咳了一聲帶過去。
黃酩辭點頭:“是呀,你就當幫我,好歹我幫你搞定了社會實踐。放心,沒人發現的。”
這種壞事,方知曉從小就沒有做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知道,如果做了別的小孩就是被父母罵了也有人站在他們后面。而他,沒有。
也因為如此,他任何事都不敢肆無忌憚。
到了山腳下的時候,他還在一路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拉出來的。
尤其是看到對方手里的黃灰色的棉被收納袋,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好。
這是黃酩辭去二樓翻出來的,原本里面還有一床十二斤的大棉被。袋子大小雖然比不上大號的蛇皮袋,差別也就好看一點,目測把她自己裝進去應該沒什么問題。
方知曉按按額頭,手里撐著一把傘,替兩人遮住了外面的雪花。她豈止是來偷花,簡直是打算做買賣的,而且態度還極其囂張。
都快過年了,公園里確實沒什么人,兩人走到山頂的時候,就連清潔工人都沒遇上一個。只不過,梅花林里,竟然有兩對情侶穿著漢服在拍照。
“凍不死她們。”黃酩辭低低罵了一句。
方知曉失笑:“要不算了,你這公然有預謀的破壞公共物品,要是被抓學校妥妥的警告。”
黃酩辭指了一下外面“請勿折花”的牌子:“誰說我破壞,下面那幾顆棗樹長棗子的時候我從來不偷吃。而且這塊牌子也就給我們小老百姓看的,去年我來的時候就看到好幾個穿著城管衣服的人在折花呢。”
“去年?”方知曉挑眉,“你去年也來偷花了?”
“滾邊兒去。”黃酩辭賞了他一個白眼,“摘花不是偷。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聽過沒,笨。”
她去年確實打算來摘花,不過看到那幾個城管又溜溜的跑了。
“也就這里規矩多,鄉下兩邊的花誰都可以摘,別浪費就好了。”黃酩辭吐槽了兩句,見那幾個拍照的看樣子暫時不會走,便對方知曉說:“我們去后面吧,繞遠一點。”
畢竟也是做壞事。
方知曉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才會陪著她胡鬧,特別是她把折疊好的袋子打開的時候,腦門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黃酩辭已經開始在挑花了。
看到她折花的長度,方知曉忍不住問:“你是打算把樹搬回去嗎?”
黃酩辭道:“就幾支要長一點的,我家有個大花瓶。”說完便催促他趕緊。
還好不是喪心病狂,方知曉折了幾支,把花放進袋子的時候莫名有種羞恥感。這種感覺就好像別人家里的果樹,你偷一個心理還過得去,拿個袋子就過分了。
“我先說好,就這么一次,以后你別在拉我。”
“好了,趕緊的,少廢話。”
和方知曉的羞恥感比起來,黃酩辭從小壞事做多了,道德感沒那么強。而且她做壞事一向運氣不錯,所以當被人抓住的時候,本能的把“罪責”推到了方知曉身上。
方知曉一手拎著可以裝人的袋子,一手拉著黃酩辭慌不擇路往山下跑的時候,腦海里莫名有種“打工仔拐騙富家小姐私奔逃竄”的感覺。
偏偏后面黃酩辭腿沒他長,被他拖著跑還喊:“慢點,別把花弄斷了。”
他現在比較想弄斷她,雖然抓著她手的感覺很好。
后面公園管理員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去,兩人好不容易站住喘口氣,黃酩辭小心翼翼拉開拉鏈去看花,拍拍胸口:“還好,花沒事。”
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偷花賊,一句話愣是把方知曉本來拉著她小手的旖旎心思給滅的一干二凈。
后面還有一段路,這個袋子實在太丟臉,方知曉想還給她,結果她雙手抱胸不接。
“我人矮力氣小,拿不動。”
“算我欠你的。”方知曉擔心拖下去會把管理員招來,只好無可奈何的提著。
黃酩辭還有力氣一蹦一蹦的,不過剛蹦了幾下她突然停下來,轉頭看上面的人:“傘呢?”
方知曉沉默。
過了一會他開口:“要我賠嗎?”
黃酩辭大氣的一揮手:“不用,你酩姐有錢,就當賞你了。”
方知曉忍了她一路,終于忍不下去了,想去打她兩下,結果她笑嘻嘻的往下跑了。而他,手里還有一個大袋子。
坐公交車的時候,黃酩辭雙手虛繞著保護著梅花,差點讓方知曉以為她是在保護自己。
雖然黃酩辭對自家和董初梨家的距離有怨言,但是提著個袋子去送花還是不好看的,她只好勉為其難先回家。
一進去就先關門,黃酩辭踢踏著拖鞋去搬花瓶。
陶瓷的,玻璃的,方口的,斜口的,長頸的,矮小的……各式各樣都有。
方知曉詫異:“這么多花瓶,平時也沒見阿姨買花啊?”
“我媽喜歡,不過平時沒時間打理。”黃酩辭拿著抹布擦去上面的灰塵,“我媽可挑剔了,什么花配什么瓶都有講究,她之前還去學過插花,不過后來就不弄了。”
她指了一下柜子上那些樹枝松果球之類的裝飾:“后來就換成這些了,一年到頭都不用換。我家買房后,我爸偶爾給她買花她都要嘮叨好久,說是貴。”
不是不喜歡,而是舍不得喜歡了。
方知曉不知道說什么,關于金錢問題。黃家雖然不缺錢,但買房以后這房貸還是需要還一段時間的,而且不管是黃繼奇還是徐英,包括黃酩辭,都是大方的個性。
他們不會舍不得花錢,但有時會為了錢做一些退讓。
就像徐英舍不得買花,黃酩辭自己攢錢買平板一樣。而他,在這里白吃白住那么久,不僅不能給錢,還一門心思算計著拐他們的女兒。
以后這彩禮一定要多給多給再多給。
如果黃酩辭知道方知曉的思緒會發散到那么遠的話,估計一腳把他給踹出去了。
可惜現實是她不知道,正心情很好的把幾支特別長的梅花插到一個落地白瓷瓶中,然后笑瞇瞇的拍拍手:“漂亮。”
方知曉看了一眼高低錯落的梅花,眼里心里卻只有笑得更漂亮的她。
和徐英對花的高標準嚴要求不同,在黃酩辭眼里,只要花漂亮,怎么插都是好看的。
“這個最大的放玄關柜子旁邊,這個放客廳,這個放餐桌,這個放我爸媽房間,這個放他們書房,這個放你房間,這個放我房間。”
黃酩辭一邊指揮方知曉把花放好,一邊看剩余的梅花,給董初梨選了五六支找了根紅繩系好,零散的還有兩三只短小的。
找了一個低矮的玻璃瓶把那幾支花插進去,放到了一樓的衛生間里。
兩人把剩下的幾個花瓶抱上去,除了最大的那一瓶,最漂亮的就是放二樓臥室的。到處都是梅花,整個房子的感覺瞬間不一樣了。
方知曉小心翼翼的把花放在書桌上,想了想又移到床頭柜上,擔心半夜弄翻放到了窗邊,然后沒一會又換了個地方。
“咚咚。”
黃酩辭放好自己的花,站在門邊問:“我去找初梨,你去嗎?”
算算時間,她爸媽也快回來了。
方知曉望著她唇邊的笑容,知道她的小心思:“你不回來我不下樓,不搶你的功勞。”
“嘻嘻,你也有一點點。”黃酩辭伸出手指瞇著眼睛示意了一點,“那我先去了,要是他們回來記得發個消息給我。”
“好,去吧。”
當黃酩辭抱著一束梅花進入菱州府第的時候收到了不少打量的目光,她以為他們在看花。殊不知白衣紅梅笑靨如花的少女本身就是一副很美的畫。
董初梨很喜歡紅梅,驚喜的問:“小辭,這是你家的花嗎?”
黃酩辭無奈:“我家那兩棵是桃樹,你還吃過桃子呢。”
“也對。”董初梨點點頭問,“那你哪來的梅花,這么漂亮。”
黃酩辭神秘一笑:“這是秘密。”
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把花送到了就打算回去。
趙蘭從里面走出來,笑著夸了她兩句讓她等一下,自己去廚房拿了一袋雞柳給她。
“謝謝阿姨。”
“初梨嘴饞了想吃雞柳,外面賣的都不衛生,添加劑也多。這是我自己腌的,口感可能沒那么好,但絕對干凈。”趙蘭笑著問她,“要不留下來吃晚飯。”
“不了阿姨,我爸媽也回來了。”黃酩辭嘴甜,“誰說你做的沒外面的好,你做的比外面的好多了,不然我怎么會一直厚著臉皮來蹭飯。”
趙蘭很開心:“就你嘴甜。”
黃酩辭笑嘻嘻的跟兩人告別,一進電梯就捏了一根吃。
咸淡適中還有點辣味,雞肉酥軟,外面的面包糠上沾著些許椒鹽,味道不要太好。而且外面的雞柳吃多了會口感不適,這個完全不會啊。黃酩辭也嘴饞了,一路上吃了半袋,剩下的一半還是特意克制的結果。
果然有媽媽在家就是好啊,她難得羨慕了一下董初梨。
黃酩辭到家的時候,黃繼奇和徐英也剛到家門口。
這么巧。
她笑著跑過去,獻寶一樣往兩人嘴里各塞了一根雞柳。
黃繼奇拎著東西去開門,徐英瞅著她問:“怎么一個人在外面,知曉呢?”
“他在樓上。”黃酩辭又吃了一根雞柳,“媽,這雞柳好吃嗎?趙阿姨做的,我們明天也做好不好?”
今天大年二十八晚,黃繼奇和徐英才算放假。
徐英說:“就這么個小吃,沒時間,菜還沒做呢?”
“那媽你教我我自己做。”黃酩辭挽住她的胳膊撒嬌。
黃繼奇笑著開了門換鞋,一開燈就被柜子邊那幾支囂張的紅梅給嚇了一跳。
“你把誰家梅樹給砍了?”
白色的落地瓷瓶中就插了兩支梅花,不過每支上面還有三四支細長的分叉枝丫,最長的一支有半人多高。大多都是含苞待放的,漂亮是真漂亮,但這么長的梅花,披花的下手也是真狠。
方知曉從上面下來,忍不住悶悶的笑。他剛才一直站在窗口,見黃酩辭和她父母一起回來,便自己也下樓。
黃酩辭瞬間拉長了臉,顯然沒想到自己好心準備的得到這么一個結果,沖進去換了鞋子不搭腔。
徐英關門走進來也被嚇了一跳,這張牙舞爪的梅花枝丫還真有她女兒的風范。
有了玄關柜子那瓶梅花的對比,餐廳和客廳的就顯得正常多了。徐英確實喜歡花,不過這么多梅花,沒幾個鄰居會讓她這么禍害吧。
“你去哪偷的話?”她忍不住問。
方知曉快要克制不住要笑出聲來,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也是幫兇,不應該笑。
黃酩辭看他那樣子就覺得沒好事,沒好氣的說:“你倆還真是我親爹親媽。”
徐英湊到桌子上聞了一下,沒什么香味,不過好看還是挺好看的。她朝黃繼奇挑眉:“問問你女兒,哪里弄來的,別又去亂掰人家的樹了。”說完便去廚房做飯了。
方知曉突然覺得自己在一樓很危險,剛要回樓上黃酩辭已經蹭過來了,手里拿著一個小袋子笑瞇瞇的遞給他,壓低了聲音道:“你要敢說出來,我就把你紅燒了。”
他側身微微一笑:“好。”紅燒清蒸糖醋都行,只要是她。
兩人之間的悄悄話話音剛落,客廳就響起了黃繼奇的問話。
“知曉你說,這些梅花是哪兒來的。”
方知曉眼神示意黃酩辭放心,轉頭回答:“我家。”
他家確實種了好幾棵梅樹,以黃酩辭的性格看方潤方潔不爽把梅樹劈了帶回來還真有可能。而且這樣的話,和方知曉沒什么關系,黃繼奇也不方便繼續追問。
黃繼奇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答案。如果他們晚上沒看到床上多出來的被子的話……這個答案也就糊弄過去了。
收拾完梅花后,黃酩辭把袋子洗了晾在三樓就去送花了,極其自然的忘記了那床原本應該在袋子里躺在柜子里的冬被。
對于這件事,除了“近墨者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作為懲罰,她今年的壓歲錢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