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上來的壯漢瞬間止步，不帶片刻猶豫的又退回到粥棚兩旁。

　　各個俯首聽命。

　　方休白眼望過去，見躺臥在陰影里的青年在身邊美貌婢女攙扶下，緩緩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逐漸清晰。

　　一身錦衣，面如冠玉，身形較瘦，看著弱不禁風，透著病態。

　　青年走路不穩，走一步顫一下，微有踉蹌。

　　看的方休白嘴角一抽，很想上去攙扶一把，又怕被這人碰瓷。

　　青年在往前走，到了粥棚邊沿，離方休白不過幾步之遙。

　　侍奉的六位侍女里，其中一位看著是領頭的，忙上前給他撐開紙傘遮陽，端的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

　　“叫什么？”青年聲音很虛弱，表里如一。

　　方休白并不回答，下巴指了指粥鍋，示意快點給他盛飯。

　　青年一笑，道：“我姓百里，名無涯。不過……你可以叫我大善人。”

　　方休白“嘁”了一聲。

　　引得青年不禁大笑，笑了兩聲又咳嗽起來。

　　侍女忙上前撫慰。

　　百里無涯手里折扇點了方休白胳膊一下，帶著惡意道：“你想要粥？要么告訴你的名字，要么乖乖叫聲大善人，粥就給你。”

　　嗯？

　　周圍百姓驚訝的下巴掉下來。

　　這來的善人不是再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吧？

　　睜大你的眼睛，這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禍害。

　　但……

　　顯然大善人并不識得方禍害。

　　他雖然惡名昭著，遠播大梁，但是在一些平頭百姓眼里，茶余飯后的閑話。

　　官商子弟，要么有錢，要么有勢。

　　誰還不是個強搶民女、燒殺搶掠的禍害了？

　　不值一提。

　　聽這些閑話，還不如花街柳巷里吃頓酒。

　　方休白“嘿嘿”一笑，換上一副嘴角，全無被言語侮辱的羞恥之心。

　　他從來不習慣古代見了人報名號的習慣，果斷指著百里無涯大喊：“大善人。”

　　一聲還不夠，買一贈二的又喊了兩聲：“大善人，大善人。”

　　百里無涯喜上眉梢，很滿意，不自覺抬高下巴，睨著對方，頓時把這流氓小民的形象貶斥的更低。

　　這么沒骨氣的東西。

　　折扇使了力氣，往方休白身上戳過去。

　　一下兩下……

　　嗯？

　　方休白紋絲不動，腦袋緩緩冒出一個問號——戳啥呢？

　　百里無涯左邊眉微蹙，改戳為打，加了幾分力氣，朝方休白身上抽打過去。

　　一下兩下……

　　“啪。”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方休白一把奪過折扇，左看右看，扇骨尾部吊著塊墨色玉佩，仔細瞧形狀是指鳥類動物，但面目模糊，瞧的不清。

　　他也細瞧，學著大善人的抽打的姿勢，往自己左臂上抽打兩下。

　　力氣使得大極了。

　　呼呼的。

　　刺破空氣，刮起了風聲。

　　“啪啪啪。”

　　抽打的聲音嘹亮落入每個人耳廓，眾人腦袋冒下黑線，驚愕住。

　　這不是京城禍害，是京城……傻子吧？

　　百里無涯和侍女仆人也嚇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手臂癢的難受？”

　　邊說又邊抽了兩下。

　　方休白露出一個大大的憨笑，傻極了，亮著兩排雪白的牙齒，“我看你手臂也癢的慌，給你撓撓。”

　　他也不等大善人回答，折扇呼呼直抽過去。

　　不知是驚嚇住了，還是什么，一動不動。

　　身旁打傘侍女一個側步，抬手擋住，直直的抽在她嬌嫩如雪的手背上。

　　一道鮮紅的痕跡顯現出來。

　　“嘶。”

　　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心底暗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京城禍害，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退下。”

　　婢女低頭，手扯著綢緞袖子試圖遮擋紅痕。

　　百里無涯眉心緊皺，往前一踏，手如閃電，兩三個翻轉之間輕而易舉的將折扇奪了回來，扔給婢女：“仔細擦拭干凈。臟的很。”

　　婢女垂首應下。

　　“你真放肆。”百里無涯厲聲道。

　　方休白一點也不怵：“想吃口飯真難。”

　　“哦。”百里無涯窺了眼他手里的缸，笑了聲：“去吃吧。”

　　光頭漢子手里的鐵勺早掉落在地。

　　他也懶得給兩邊的要，抬手把缸朝粥鍋里放。

　　在旁的百里無涯輕嗤一聲，一個翻身，腳踹在缸上，“砰”的一聲碎開。

　　第二腳緊隨而至沖著方休白的胸口。

　　他暗暗涌動法力，分明是想一腳要了這流氓混混的命。

　　流氓混混方縣令笑著給自己掐了一個定身咒，生生挨了這一下，別說要了命，就是半步也沒退后。

　　反倒把百里無涯震了一個踉蹌，方休白上前鐵鉗子似的抓住他肩膀，道：“大善人這是干嘛？”

　　說著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前的灰：“我這身衣服可不便宜，踹臟了是要賠的。而且……大善人還是省著點力氣吧，病病弱弱，表里如一，你這幾位貌美如花的侍女可不好伺候，我正好缺幾個做飯暖床的，要不送……”

　　“放肆！”

　　百里無涯陰沉著臉，惡狠狠打斷。

　　百姓們心道：果然和傳言里的禍害事跡一樣，當街強搶民女。

　　去而復返躲在角落里擔心的偷偷瞧的田夏姑娘心想：一二三……六位，第四十二位小妾……我……

　　田夏姑娘捂住通紅小臉。

　　他的婢女豈是別人能染指的。

　　法力再次涌動，暗暗匯聚到肩膀想把方休白震開，抬眼看到對方一臉輕松寫意。

　　第一次正視方休白，他面目清雋，一表人才，除了點歪斜的姿態上還維持著流氓樣子外，哪里是尋常人。

　　他栽了。

　　大善人壓低聲音，不悅道：“放開我，拿了粥趕緊滾。”

　　方休白無意繼續計較，該試探的都試探了，松開手指，笑著道：“大善人，您看您弄臟了我的衣服，打碎了我的碗，是不是得賠償一二。”

　　“？”——你那是碗？

　　百里無涯冷哼，讓下人遞上一塊銀子，丟給方休白：“夠賠你衣服的了。至于碗……”

　　他頓了下，掃了一眼蒸騰著滾滾熱氣的粥鍋，眼底閃過一絲冷意：“碗是沒有，你也餓了，我看這小碗是滿足不了你的胃口，這鍋就送你了，拿走吧。”

　　“？”

　　“記住……我說的是拿，用手拿。”百里無涯上前一步，貼近方休白耳邊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新縣令，你要敢不用手拿走，我就撤了粥棚，讓你的百姓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