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方向盤周圍，哼哼哼哼哼……”

　　望著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象，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池川有感而唱，不過忘詞了。

　　“池川大人，這歌……”

　　開車的老胡微微側頭，略感詫異。

　　感覺不像神曲呀。

　　他和明柯換班開，人歇車不歇，趁著白天抓緊時間趕路。

　　由于路上障礙太多，精神始終集中著，開起來特別費勁，明柯已經在后排躺下了。

　　呦呦也在，不過并不占空。

　　“瞎哼的，誰還沒點樂趣？”池川隨口道。

　　“哦。”

　　“怎么了？”后排傳來明柯的聲音，池川還以為他睡著了。

　　扭頭一看，發現呦呦正蹲在一塊腳墊上，雙肘撐在絨布座椅邊緣，托著小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額頭上的“小太陽”。

　　“想摸嗎，想摸你就摸摸。”明柯笑道。

　　呦呦真抬起小手撫摸了兩下。

　　“咋弄的？”池川問，感覺這個小太陽還挺酷的。

　　“子彈。”

　　“啥子彈還帶開叉的？再說了，那你怎么沒死啊？”池川詫異。

　　明柯遞給他一個大白眼后，解釋道：“一次任務，犯罪嫌疑人的動手能力很強，自制了槍械和這種毛刺子彈，幸好打在頭骨上，不然可能真沒命了，這種子彈如果射進內臟，不比常規子彈傷害小。”

　　池川幻想了一下，不由打了個冷顫。

　　一顆刺球進入脆弱的內臟，八成痛都能把人痛死。

　　“你的頭夠鐵的呀。”他調侃道。

　　旅途倒也不顯寂寞，三人不時閑聊幾句，談談末世之前的生活，來沖淡現在的荒涼和滿目瘡痍。

　　當然，主要是明柯和老胡在說。

　　至于池川，一句話：失憶了。

　　也不算騙人，他是真不記得這具身體以前干過什么。

　　明柯自然有些驚訝，老胡則笑而不語。

　　不過，當說起自己的家人時，老胡還是紅了眼，他原本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以及一個快上中學的兒子。

　　但都感染了，現在根本不知道是死是活、身在何處，哪怕見面了也不可能認出來。

　　前方出現一個峽谷，其上有一座通體紅色的鐵架橋，老胡放緩車速，慢悠悠開過去，當開到一半時，突然輕咦了一聲。

　　“咋了？”池川閉目養神的眼睛睜開。

　　“池川大人，你看右邊那下面。”老胡抬手示意。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望，池川原本惺忪的雙眼越睜越大。

　　好多返祖人啊！

　　峽谷下方有一個山坳，里面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返祖人，而且圍聚在一起，估計總有四五百！

　　“什么情況？”后排的明柯也坐起身，隔著車窗向下打量之后，同樣表情震驚。

　　他們這一路駛來，雖然時常能看見返祖人，但基本都是零星四散的，了不起也就十幾只湊在一起。

　　離開城市之后，還是頭一回在荒野中見到返祖人如此大規模的聚集。

　　“這下面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啊？”老胡說。

　　否則完全解釋不通。

　　哪怕在城市里，在沒遇到獵物的情況下，返祖人都不會如此集中。

　　“去看看？”池川也感覺有些蹊蹺。

　　“也好。”

　　老胡將汽車開過鐵架橋后，在路邊停靠下來，四人便鉆進旁邊的小山，找路往峽谷下面走。

　　看著是沒多遠，但走起來著實費了些功夫。

　　周邊開始出現零星的返祖人，不過不待四人走近，全部竄出老遠，隱沒于山林之中。

　　漸漸地看見的返祖人越來越多，原本還算安靜的環境，也慢慢變得嘈雜起來。

　　走了快半個小時，他們終于抵達之前在橋上看到的小山坳，烏泱泱的返祖人出現在眼前。

　　不過，它們并沒有跑。

　　只是微微后撤，顯得有些戒備。

　　呦呦的小瓊鼻慫了慫。

　　“閉耳朵！”

　　幸虧池川喊得快，否則明柯很擔心自己上次受過一次傷的耳朵，還能不能保得住。

　　呦！

　　一聲嘶叫傳開。

　　嗚嗚！嗚嗚！

　　數百只返祖人嚇得四處亂竄，被撞翻跟頭的也不在少數，被它們阻擋住的視野也開闊起來。

　　咦？

　　居然還有一只返祖人沒有跑。

　　“那是什么？”

　　而且，在它所站立的一片巖石地上，生長著一些白如凝脂的玩意，上面帶尖，下面圓圓的，撇開顏色不談，看起來很像竹筍。

　　竹筍崽兒。

　　最長的也不超過一只巴掌，僅比大拇指略粗一些。

　　面對老胡的問話，明柯搖了搖頭，從沒有見過這種植被。

　　池川倒沒太關注這個——他對這個世界本就不了解，此刻視線主要落在那只身材壯實的返祖人身上。

　　它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有些泛紅的眼睛目露兇光，絲毫沒有害怕的神情和舉動。

　　這還是頭一次，有返祖人敢跟呦呦叫板。

　　并且是在放完大招的情況下。

　　呦呦挑著眉頭，都開始擼袖子了，顯然十分生氣。

　　“走，過去瞧瞧。”池川倒想看看，這只返祖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四人腳步重新挪動。

　　不等他們走近，那只返祖人忽然有了動作。

　　并非逃竄，也不是進攻。

　　令人錯愕的是，它突然開始……吐口水。

　　很大很大一口，就像人灌下一口水后，再吐出來一樣。

　　否則自然生成的口水，絕對沒有這么多。

　　而且不是一口就完事，吐個不停……

　　你怕是個水娃吧？

　　還吐得特別遠，五六米外的空地上都被吐滿。

　　“它在干啥？”老胡一臉懵然。

　　“不知道呀。”明柯搖頭。

　　“我說兄弟，見面就吐口水，這種行為很不文明啊。”池川打趣道。

　　反正它就是吐口水，也沒什么攻擊行為，三人懶得去理會。

　　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巖石上生長著的不知名“白筍”所吸引。

　　“好像不是植物啊。”老胡說。

　　明柯點了點頭，“感覺像玉石一樣。”

　　池川瞅了又瞅，發現還真是。

　　光潔如脂，色澤透亮，就跟以前在電視里見過的羊脂白玉，如出一轍。

　　“我去拔一顆看看。”老胡說著，快步走向側前方的一塊巖石。

　　然而，剛走出幾步——

　　噗通！

　　“哎喲！”他突然摔倒在地。

　　“怎么了？”明柯和池川趕緊上前攙扶。

　　噗通！

　　噗通！

　　結果雙雙倒地。

　　“什么鬼！”池川大驚。

　　就在剛才，他感覺自己的腳被人拽住了一樣，而身體還保持著向前的慣性，一個不留神，自然摔倒在地。

　　“不對！這地上的水……它的口水，有古怪！”明柯表情巨變。

　　因為他現在不僅腳動不了，連身體都無法動彈。

　　仿佛被強力膠水粘在了地上——類似蒼蠅紙上的蒼蠅。

　　“呦呦，別過來！”

　　池川的喊叫還是遲了。

　　呦呦已經跟著過來，小身板下意識往前傾——

　　不過，并沒有倒下。

　　她以一個杰克遜式的身體前傾45度的姿勢，止住了身形。

　　嗚嗚！嗚嗚！

　　那只返祖人突然開始手舞足蹈，變得極為興奮。

　　嘴里再次噴出口水，這一波全吐在了池川三人身上。

　　這讓池川聯想到了給糖人上漿。

　　差別就在于，現在的情況有點惡心。

　　這廝的口水中散發著一股腥臭。

　　“小川，返祖人不是不攻擊你嗎？”

　　明柯表情焦急，他的斯威格手槍已經具現出來，可是無法抬起手。

　　“你沒發現這只返祖人不一樣嘛！”

　　老胡體型最胖，受災也最嚴重，被固定得死死的，用盡全身力氣昂著腦袋。

　　因為他意識到臉門絕對不能沾地，否則逃不開一個窒息而亡的命運。

　　但是，這樣的姿勢十分費勁，他堅持不了太久。

　　可以說命懸一線。

　　給他們三人補完刀后，返祖人又將注意力落在呦呦身上。

　　嗚嗚叫喚不停，顯得有些激動。

　　眼見一大口口水，就要落到身上，呦呦徹底狂暴——

　　只聽“吱呀”一聲，她的黑色小皮鞋分家了，鞋底還沾在地上，小身板卻如同炮彈樣迸射而起，眨眼便來了返祖人身前。

　　嗚！

　　返祖人大驚，倉皇著想要躲閃，可是已經沒有機會。

　　呦呦身在空中，抬起兩只肉嘟嘟的小手，摁在它的腦袋兩側，輕松一擰。

　　咔噠。

　　返祖人的腦袋頓時如同皮球樣，左右一晃，身體癱軟在地。

　　而它一死后，池川發現自己能動了。

　　趕緊從地上爬起。

　　明柯和老胡也一樣。

　　“什么情況啊，這只返祖人？”老胡一張臉漲得通紅，連喘了好幾口粗氣。

　　“奇怪！”明柯眉頭蹙得老高。

　　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返祖人，居然可以用口水攻擊，像是強力膠水一般，而且死亡的瞬間，就會失去黏合力。

　　可不就是奇怪嗎？

　　這只返祖人似乎也具備特殊能力一樣。

　　池川踱步來到呦呦身邊，揉了揉她的小腦瓜，使她兇巴巴的表情逐漸平靜下來，然后蹲下身體打量起返祖人的尸體。

　　從外表上看沒發現任何不同。

　　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

　　“會不會跟這些石筍有關？”明柯推測道。

　　池川眼前一亮，注意力立刻轉移到旁邊的巖石上。

　　老胡已經上手，但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奈何對方。

　　鏘！

　　明柯取下腰間的精鋼匕首，倒是輕松摘下一顆，拿在手上仔細端詳。

　　“好像真是石頭。”

　　“我看看。”池川抬手接過。

　　入手微涼，潔白光潤，其中似乎還有氤氳扭轉，跟玉石當真大同小異。

　　“池川大人，這種東西我活了42年都沒見過。”老胡說。

　　明柯點頭附和。

　　他敢保證在末世之前，至少賓澤州內，絕對沒有這種東西。

　　莫非真是這玩意促使地上的這只返祖人產生某種變化？池川心想。

　　咔嚓！咔嚓！

　　就在三人圍在一起研究手上的石頭時，身側突然傳來一陣嘎嘣脆的聲音。

　　等他們齊刷刷望去的時候——

　　只見呦呦肉嘟嘟的右手上，正拿著一根這種石頭，一口一截，吃得特別開心。

　　“啊這……”明柯頓時無語。

　　心說小盆友你可別亂吃東西啊。

　　“池川大人！”而老胡的表情則有些激動。

　　因為這還是他見到呦呦除糖果之外，終于肯下嘴的第二種東西。

　　池川蹲下身體，詫異望向呦呦，“好吃？”

　　呦呦眨巴著大眼睛，點了點頭。

　　“真的假的。”老胡笑道。

　　從明柯手中接過筍石，張口就是一下——

　　咔！

　　“誒，我的牙牙……”

　　他感覺自己咬到的就是一塊正兒八經的石頭。

　　幸虧留了點分寸，否則指定要蹦飛兩顆牙齒。

　　池川看了看他，又望向呦呦，笑問：“給我吃一口？”

　　呦呦抬手遞過來。

　　他含住一小節，估摸著分寸咬下——

　　咔嚓！

　　“能咬下？”明柯驚訝。

　　池川點頭。

　　硬是真的硬，不過確實能咬動，但也沒什么味兒呀。

　　哪里好吃？

　　明柯從老胡手中拿過石筍，同樣一口咬下——

　　“……我的媽！”

　　他一只手捂住腮幫子，見池川和呦呦嚼得嘎嘣脆的模樣，不可思議道：“你們牙口這么好？”

　　石頭都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