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幾乎認不出來他了。歲月改變了太多太多他的模樣,刻在臉上的痕跡清晰可見。他閉著眼睛,唇角的笑意那樣明顯,好像還能看見我一樣。
我家算不上什么名門,但是對女兒家的教育也是十分周全的,小時候我酷愛寫字,一手簪花小楷引得他人嘖嘖稱嘆,倒也讓父親對我刮目相看,帶著我上了私塾。我和他就是在私塾中認識的。他的小楷也寫的相當工整好看,經常惹得先生夸贊,為此我也常常跑去跟他請教。
那時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少不經事的我們還能笑著一起在園子里追逐打鬧,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成為那個讓我這輩子忘不了的人。
事情發(fā)生在我們認識第三個年頭的七月初七夜晚,原本幾個朋友約好了一起去楚云橋相見,但是我去的時候,他還沒有到。焦急的等了半個時辰,卻只等來了來自他身邊的人帶來的兩個字——“抱歉”。我生氣了,想去他府上尋他,卻生生被門口的護衛(wèi)攔住了。我好像聽到宅子里面,有人在哭。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他為我寫了一首詩,被他父親發(fā)現(xiàn)了,硬生生跪在地上思過了三個時辰,起來的時候連路也走不成了,讓他母親難過的哭了一晚。
“那陳家的女兒有什么好的!她配不上你!少生這些心思!”
這句話,是我偷偷聽到的,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去過他府上,私塾我也再也不去了。有幾次收到他悄悄送來的書信,我更是看也沒看直接丟了。后來過了幾日,聽聞他要搬遷,似是要去江南地區(qū),我還是賭氣,沒有送他離開……卻不知,這竟然成為了我一生的遺憾,他再也沒有回來過,我也再也沒有見過他。
直到離開一年之后,我才又收到了他的書信,這次,我選擇打開。
“卿卿,我一切安好,勿念……”
無非是一些無趣的內容,雖然嘴上這么說,其實我內心還是很開心的,過了一陣,我也開始試著給他寫回信,但是每次他再發(fā)來的書信,卻只字不提我的回信。他這是,生我的氣了?
從未想到,再見他,已經是四年之后了。他回來的時候雨很大,好像要把我們相識的記憶全都沖刷了。他母親握著我的手說,他在去江南的路上就病了,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讓他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他憑借自己的毅力斷斷續(xù)續(xù)寫了幾十封信,標注了日期,希望在他失明以后寄給我……所以,怪不得他沒有提到我的回信,怪不得他的書信都是那樣平淡,千篇一律,可是每一篇都在寫著他的思念啊。轉頭看見他撐著傘站在雨中,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好看極了。
我的淚不知什么時候滑落,鼻尖一酸,如鯁在喉,攥著新拿到的書信,看著足足有八封之多,淚水如同決堤的河水一般,再也控制不住了,我沖上去抱住了他。就讓我成為你的眼睛吧。
對不起,我不該賭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