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到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兇險。
當(dāng)他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時,他還以為他戴著半邊臉的面具,當(dāng)他向著那九轉(zhuǎn)陰陽還魂草撲過去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真的只有半張臉……
他一直在跟這個家伙纏斗,他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打不死的,而且是越打越強的家伙。
他從沒有見過如此強勁的對手,跟他相比那條巨蟒還有怪獸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幾次他都將扔出了天洞,但他又在一瞬間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鬼!
可即便是鬼,也會有破綻!
正在他凝神尋找著給他致命一擊的辦法時,
一件最要命的事情發(fā)生了,一朵花脫離了花托,隨著洞中的氣流旋轉(zhuǎn)著飛升了起來,接著第二朵,第三朵!
見半臉人伸手要去抓那花朵,他急忙翻轉(zhuǎn)身體將洞里的氣流拉了下來……
三朵花陡然改變了方向,開始急速下落!
半臉人惱了,他追著下落的花朵再次伸出手來……
機會!
他立刻緊縮住身體,然后將自己像一箭一樣射了過去……
而在此時,他眼睛的余光看到發(fā)生了一件令他震驚無比的事情——這一次,在這三朵花脫離花托后,他沒有看到新的花蕾生長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他突然意識到是最后的時間到了!
等這株陰陽神草所有的花都落下,它也就枯萎,即便能夠重生,但也不可能在短期內(nèi)再開出花來,這意味著……
他本可以沖出這個天井一樣的深洞,縱橫江湖,大殺四方,但眼前這個人……
他的心緒亂了,在這心搖神動間,他分了神,這也給他帶來了致命的打擊。
而現(xiàn)在所有的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知道連自己的命要不保了。
只是一瞬間的分神,就讓他已經(jīng)完全招架不住了。
拳頭如雨頭一般暴打在他的身上,他的五臟六腑瞬間被擊穿,也就在被對手連續(xù)暴擊間,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對手的破綻,他拼盡全力……
揮起他的拳頭朝著對方……
“轟”的一聲,兩人一下彈開了!
他看到半邊臉像一只斷線的風(fēng)箏在空中亂舞。
“啪”先是一聲,然后,他聽到身體里發(fā)出如一連串碎玉一般脆響,
他感覺到自己一下子散開了,仿佛有一萬朵花在腦海里綻放,僅存的殘破的一點意識在告知自己……
完了!
再也支撐不住的身體“呼”地一聲,從半空中呼嘯著墜落了下去……
小越看見了,他情不自禁沖了上,
“轟“的,小越接住了他,但巨大的沖擊力將他壓入深深的湖水里,
太快了,甚至來不及閉上眼睛,
透過透亮的湖水,他看到了漆黑的天空,身體不停在下沉。小越低下頭,他看到漆黑湖底散落著幾十件巨大的骨骸,小越從見過會有這么巨大的東西,
他嚇得趕緊奮力將那人頂了出去……
猛地,小越意識到自己醒了,剛才是做夢嗎?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坐在水面上,我看到了什么,他抬起頭,他看到有三朵花從空中飄落了下來……
他想起水中的花瓣,直覺告訴小越這花朵非比尋常,小越飛身而起,一朵、兩朵、三朵,小越一一將它們捧在手心里,然后他又穩(wěn)穩(wěn)地踏在了湖面上。
不對,這還是夢嗎?他發(fā)現(xiàn)到他竟踩在湖面上,他瞅著捧在手里的花,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就在這時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抬起頭,他看到一個人漂浮在湖面上,小越一驚,他這才又想起剛才如夢中見到的場景……
小越趕緊將花朵別在頭上,跑過去將這人拖到了岸上。
又是“砰”的一聲,小越抬起頭,他看到前方,像是有什么東西砸在湖面上,湖水凹陷了下去,又反彈起一柱沖天的水柱,在錯愕間,水柱又落下砸在湖面上,瞬間藍色的湖水如同沸騰的開水翻滾了起來……
小越一激靈,這怎么可能,我到底做的是什么夢……
猛地,在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后,
小越看見水中站立起一個身影,湖水在他身上飛濺起來,如珠玉一般飛散,他全身赤裸,他,
只有半張臉,不,應(yīng)該說,他的臉分成了兩半,半張臉如仙女般精致漂亮,而另半張臉如魔鬼一般令人恐怖……
那半張精美的臉讓小越渾身一激靈,魅!他是魅!
小越頓時有了一種靈魂出竅一般的感覺……
…………
“我的兒子……他真的還活著嗎?”
令狐行達點了點頭。
“還是老天可憐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老婆子啊!”
“你真的這么在乎你這個兒子嗎?”令狐行達奇怪地看著鬼婆,“你不是要至于他死地嗎?還不止一次……”
“不,你胡說!”鬼婆暴跳了起來。
“我胡說嗎,你想要他成為一個什么樣的兒子?”
“什么意思?”
“因為無論他像現(xiàn)在這樣渾渾噩噩也好,或是哪一天恢復(fù)了神志也好,你的兒子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被你掌控,這……難道你沒有想過嗎?”
鬼婆沉默了,她盯著令狐行達。
“不相信?那就讓你兒子清醒過來吧。”
“你在說什么?”
“你在說什么?你難道會不知道九轉(zhuǎn)陰陽還魂?嗎?”
…………
“婆若加諾,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罷休?你要知道,即便他不想殺你,而我卻是很想這樣干的!”
看到孔老恨不得要把她吃下去的樣子,他——鬼婆——婆若加諾大笑了起來。
“我說了我要見他!”
“你要見他?為什么?你只是要見一面,還是要跟他長相廝守,安度晚年?”孔老氣樂了。
“是的,都要,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可以安排你們見一面,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說說我聽聽,辦到我就辦;辦不到,我就不辦。嘿……”
“去鷹愁崖,找到那個地方!”
“為什么要我這么做,你們……還有什么其他目的吧?”
“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可以不知道,但我現(xiàn)在知道要什么了!”
…………
湖水終于平靜了下來。
魅環(huán)顧四周,他看到了小越——一個赤裸著身子的頭發(fā)里還別著花的少年。
他覺得他是那樣的熟悉,豁然,他以為他看到了是自己。
“你是我嗎?”
小越一哆嗦,心想:這是什么話!
他脫口而出:
“不,我不是你,你是魅!”
“魅?魅不是死了嗎?”
小越?jīng)]想到魅居然會這么說,小越慢慢地舉起雙手示意魅摸自己的臉!
魅慢慢地舉起手,他摸到了自己的臉,一點一點,他低下頭看到了水中的自己……
小越看到那一張本來還是充滿驚奇的臉,變得越來越痛苦,越來越猙獰……
“啊——”
魅痛苦的嚎叫了起來。
小越頓時就感覺自己的頭就要爆裂開來。
魅突然朝著洞外跑去。
直到魅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小越才松了一口氣,
心想:他是不是想起來什么?他如果想起我來,不知道會對我怎么樣,先不管這些吧!
小越轉(zhuǎn)身走到那個被他拖上岸的那人跟前,那人雙眼緊閉,仍處于昏迷之中。
小越試了試他的鼻息,又試了試那人的脈搏,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氣若游絲,命懸一線了!
小越迅速打開那人衣襟,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的身體有好幾處凹陷了下去,看樣子他要不行了!
小越只帶了些擦傷類的藥,像他這樣的也只能回洛陽了,
小越趕緊穿上衣服,他將頭發(fā)里別著的那三朵小花藏在了懷里,然后背著這人向入口處走去……
可沒走幾步,小越被驚到了,因為他看到了阿當(dāng),阿當(dāng)完全就像是在黑暗中憑空出現(xiàn)的,這讓小越猝不及防……
小越渾身一激靈,下意識的反應(yīng),讓他差點就將背上的這個人給砸了過去。
瞬間,小越又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
阿當(dāng)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他揮舞著拳頭,完全就是要撲上來的樣子。
小越瞬間就感覺自己也凝固了,他呆立住了。
直到后背上的開始呻吟,小越這才清醒了過來,他試探著走了過去,越來越近,小越的心砰砰亂跳,而阿當(dāng)似乎是被施了定身的魔法,他一動不動,眼神空洞,面色卻十分的猙獰。
小越心想:是阿了嗎?一定是,只有他有能這樣做!
想到阿了也在這里,小越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這些了,他背著那人穿過了入口……
小越感覺到自己踩到了堅硬的地面,想起剛才在里面的感覺,小越有些摸不著頭腦,就在他快要走到洞口時,小越就又聽到了魅那驚世駭俗的咆哮聲……
就是魅的這一聲長嘯
緊接著小越就聽到山林中,“嘩……”
頓時沸騰起來。
此時山洞外,無數(shù)的鳥鵲飛出山林,遮天蔽月;無數(shù)的走獸沖出了山林,地動山搖……
說實在的,小越確實被嚇住了,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后,等醒悟過來后才將那人背到了洞口。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洞口也隱約著有了些光亮。
血,小越感覺到溫?zé)岬难龔淖约旱囊骂I(lǐng)處往下流。
小越趕緊將此人輕輕地放了下來,他發(fā)現(xiàn)的眼角、鼻子、耳朵眼,尤其是嘴里,正在不停地往外流血。小越知道,這樣一來他無法將他背到洛陽,因為他根本就無法承受這一路的顛簸,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嗎?
忽然小越想到這人的身上說不定有藥,于是在這人身上、衣服里摸索起來,可是,這人除了一雙空拳什么沒有。
“唉!”小越嘆了一口氣,“那怕有顆活絡(luò)丸也好啊!”
“那東西沒用的。”小越?jīng)]想到,那人竟口說話了,“沒用的……”
說著那人又暈了過去。
見那人還可以說話,小越心想得趕緊把他送出去找個醫(yī)生,說不定還能活下來。
小越背著他走出了山洞。
東方已經(jīng)微紅,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這時那人又醒了過來,他看到天空中的霞光。
“這是……是要日出了嗎,快……”
小越轉(zhuǎn)過頭,他看到一雙失神的眼睛在看著自己。
“別急,我這就帶你找醫(yī)生!”
“不了,孩子……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了太陽了……孩子,我要看看太陽升起來的……樣子,其他的,不重要了……”
說話間,血又從那人的嘴里噴涌了出來。
小越趕緊背著他走到了一處高處,然后將他慢慢地放了下來。
“你沒事的,我們找個醫(yī)生……”小越安慰道。
“謝謝你,孩子……我等不到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二十多年了,我守在這里就像一個囚徒……難道這就是天意嘛?”
“我先找點草藥,總要試試。”
“不了,沒用了,你就陪我說說話吧……這么多年了,除了自言自語……我沒有跟人說過話……”
此時火紅的太陽正在升起,陽光漸次照進群山之間。他的目光在山間掠過,他笑了,笑得很凄涼。
當(dāng)一縷陽光射穿東方火紅的朝霞照在他的臉上時,他淚流滿面。
小越還想再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他本來漆黑的頭發(fā)已經(jīng)變得花白,原本平整的臉上爬滿了皺紋,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漸漸衰老。
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現(xiàn)在還是大業(yè)年嗎?”
小越知道這個人已經(jīng)在山洞里封閉得太久了。
“不,大業(yè)年已經(jīng)沒有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大隋朝了,是大唐朝……”
“大唐,唐?是李淵嗎?”
“是!”
“終究還是他啊?”他笑了。
“你還能說話,說明還不錯,我還是背你去洛陽找醫(yī)生吧!”
“不了,我自己清楚,我是一個被自己的貪欲囚禁的囚徒……孩子,我叫玄冥,很多年前我創(chuàng)建了一個組織……叫兇靈!我現(xiàn)在才明白,他們沒有辦法消滅我,只有引誘我來這里,自己囚禁自己,做神花的守護人……巨蟒、怪獸!那個半臉人是誰?”
“魅!”
“魅?”
“鬼婆的兒子,他很厲害,沒人能殺得了他!”
“不,他也是有命門的,沒有人是完美的……只要盯著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
“眼睛?”
“魅?你剛才說……他是誰的兒子?”
“鬼婆,聽說是鬼婆和獨孤鼎的兒子。”
“我明白了,我終究還是上了他們的當(dāng)……可惜,知道的太遲了……”他喃喃地說著,又舉起手指著遠處的一座山峰,“那兒……看見了嗎,在那塊巖石下面,請將我葬在那里……里面有件東西,我送給你……了……”
小越看到這個臉色漸漸變成了死灰,他明白,他真的活不長了。
“你有家人嗎?”
“有。”
“有什么要跟他們說的嗎?”
“你讓我心痛了,什么也別說了,就當(dāng)我從來就不存在,我也沒有來過……”
然后在小越默默注視下,在火紅朝陽中,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