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之時,看守城門的士卒見為首的趙羽衣著光鮮便想勒索一番,沈景曜他們不知情況還以為是朱純臣派來搜查的人,緊張極了,紛紛握住藏在衣服里的利刃,準備隨時搏斗。
趙羽卻是不慌不忙,擺出自己自己的官威,表明自己的身份,厲聲呵斥了一番,那士卒雖是半信半疑,不過也不敢胡來了,畢竟,這京城達官貴人可不少,萬一眼前的這人真是其中一個,那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趙羽他們擺脫了盤查的士卒,也就順利進了城。
回到府邸,趙羽將李冀方夫婦安排到了第三進的左側房內,把沈清妍安排到了右側。李冀方夫婦本是推脫的,可趙羽以舅父舅母為長輩為由,堅決讓他們住了過去,李冀方夫婦只好接受。趙羽和沈景曜住在了左側廂房,沈景曜的其他幾個兄弟和李明瑞則是住在了右側廂房。
將沈景曜一行人安頓完畢后,趙羽想起了范府的邀請,便準備出門買些禮物。
“趙大哥,你這是要準備出門嗎?”身后傳來一道悅耳的女聲。
趙羽回頭一看,正是沈清妍,正面帶笑意的望著他。
“是啊,我昨日受到前兵部尚書范景文范老大人的邀請,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么禮物前去拜會,正準備去街上瞧瞧有沒有什么合適的。”趙羽故意裝作一臉愁意地說道。
“趙大哥這個忙妹妹倒是能幫得上。”沈清妍皺了皺眉,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展眉對趙羽說道。
“哦?妹妹有什么好方法?”這倒引起了趙羽的興趣,他來到這里也有些時日了,也沒見過幾個女子,更沒見到過如此聰慧且有主張的女子,所以也想知道沈清妍有什么主意,不知不覺已經直接省去了她的姓氏。
“何必非要去買什么禮物呢?范大人即為尚書,街上買來的俗物很有可能不會瞧上,趙大哥即為狀元,想來紙上功夫定是不俗,自己創作一幅風景畫作即可,也算是一番心意了。”沈清妍說道。
范景文名字里有個“景”字,文人又向來喜歡書畫,這個方法倒也十分合適。不過趙羽卻是犯了難,他哪里會什么書畫?現代的素描他倒是了解一些,可這古代的文人畫他哪里能畫得出來?如果自己創作一幅真正的“涂鴉之作”遞上去,非得被轟出來不可。
見趙羽面露難色,沈清妍不禁有些疑惑,倘若是尋常秀才之類的文人不懂繪畫還情有可原,可趙羽堂堂一位狀元,怎么可能不懂繪畫呢?定然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趙大哥可是有什么難處?”沈清妍疑惑的問道。
“唉,妹妹有所不知,大哥我做事向來謹慎認真,因此在繪畫上都是嚴格要求自己,務必精益求精,因此一幅畫往往耗費數日乃至數十日時光,可我明日就要拜會范大人,這……”趙羽急中生智,想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理由,向沈清妍解釋道。
沈清妍聽了趙羽的話也打消了心頭的疑惑,她本來就先入為主,趙羽既然是狀元,那就一定是世間少有的才俊,自然不可能不懂繪畫,但她又哪里知道此狀元非彼狀元。
“趙大哥若不嫌棄,可否讓小妹代勞?”沈清妍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
“哦?妹妹還會繪畫?”趙羽奇了,他本以為沈清妍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沒想到竟然還會繪畫。
“舅母教過我一些,小妹自以為我的畫作還是可堪一見的。”沈清妍頗為驕傲地說道,不過這驕傲之色一閃而逝,趙羽沒有看清,還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晚些時候我給趙大哥送去,小妹先走了。”沈清妍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匆匆離開了。
趙羽點了點頭,不過有些不解,上一句還說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間就要離開?
沈清妍步伐很快,片刻時間就進了三進內的院里,趙羽踮起了腳尖,歪著頭想要再目送一程。
“華辰在看什么?”趙羽的肩頭突然被拍了一下,把他嚇了一跳,他正專心致志的目送著沈清妍,沈景曜突然給他來了一下,差點讓他魂飛天外。
“敬端怎么神出鬼沒的?”趙羽不滿的埋怨道。
“我都已經來了也有一會兒了,見華辰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什么,都沒有覺察到我,這才提醒的。”沈景曜有些委屈的說道。
“好了好了,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誤會敬端了。”趙羽倒不是真的埋怨,只是一時之間被嚇到了而已。
“那華辰剛剛是……?”
“唉,今日出城見到了大明百姓的慘況,心頭情緒一時難以排解。”趙羽隨便編了個理由,不過說完之后,倒是真的有了些悲痛之感。
“如果大明的官員都能像華辰這樣,百姓又哪里會這樣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呢。”沈景曜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趙羽搖了搖頭,顯然并不認同,或者說不完全認同。
“華辰有何高見?”
“敬端家是如何破敗下來的?”趙羽反問道。
“我家的地被那孔府強行奪去,然后又遇到荒年,家中沒有什么余糧了。”沈景曜本想對孔府破口大罵的,但意識到趙羽是圣人子弟,又生生忍了下來,不過那語氣中的怒火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的。
“連所謂的圣人之后都在瘋狂兼并土地,敬端可明白了什么?”趙羽循循善誘的說道。
見趙羽居然對孔府沒什么尊敬之意,沈景曜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隨即陷入了思索之中。
“難道土地兼并才是真正的原因?”沈景曜猛然抬頭,像是想通了什么,對趙羽問道。
趙羽點了點頭,有些驚訝沈景曜的悟性,土地兼并導致封建王朝衰敗對于后世之人來說是一個很簡單的規律,那是因為后世之人是站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可以縱觀全局。但對于古人來說就是一個比較難想到的答案了,因為古人往往是站在“廬山”之中的,更何況沈景曜出身普通,并未受過太多的教育,所以這就十分難得了。
其實古人的精英階層也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并提出了解決措施,比如北魏至唐朝前期推行的均田制,北宋的王安石變法,還有南宋奸相賈似道推行的公田法。但這些措施往往只能起到延緩作用,并不能根治。
因為封建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生產資料主要來源于土地,地主不斷兼并土地就導致了生產資料不斷集中,使得極少數人掌握了絕大部分社會資源,而剩下的資源不足以供養絕大多數人口。所以矛盾就產生了,遇到荒年矛盾就發激化,最終爆發,就這樣循環往復。
真正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力發展生產力,使過分集中的資本從土地上不斷轉移到商業和工業上,以此增加社會總體資源。
不過這些沈景曜自然不懂,而趙羽也沒有和他解釋的打算,因為趙羽不覺得沈景曜能理解他的意思。
“敬端以后有什么打算?”趙羽轉移了話題。
“先找一份活計,總不能一直賴在華辰府上白吃白喝吧,即使華辰不說,我們又怎么好意思呢?”沈景曜嘆了口氣說道。
“那長遠的打算呢?”
“如果能從軍就好了,最好能有一位賞罰分明的統帥,然后我和幾位弟兄一起建功立業。”沈景曜在遼東時,因上級的賞罰不明被欺負得多了,因此十分渴望能有一位英明的統帥。
“我原來在遼東時,也曾手刃過十幾個韃子,他們作戰往往十分勇猛,我大明尋常將士一兩個都招架不住,因此,如果是小股作戰的話,往往是我帶著兄弟們智取,比如說提前設立陷阱,誘敵和伏擊等。”沈景曜回憶起了自己的輝煌往事,自豪的說道。
“如果我以后能成為一軍統帥就好了,我一定會賞罰分明的。”沈景曜說完后又搖了搖頭,顯然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
“那也未必,有一位名將說過,想當將軍的士兵至少一定是個好士兵。”趙羽鼓勵道。
“哪位名將?”
“一位喜歡整天拿著個破輪子的將軍。”趙羽有些語塞,總不能告訴他這個人還沒出生吧。
“敬端想不想聽聽我的打算?”趙羽搪塞完了那句之后,連忙轉移了話題。
“樂意之至。”
“這些年來,大明天災人禍不斷,流匪李鴻基屢敗屢戰,每次被擊敗后都能再次迅速聚攏兵馬,現如今,已經在襄陽稱了王,建立起自己的禮制,此人恐怕所圖非小啊。”趙羽一臉憂慮的對沈景曜說道。
“如果大明有什么變故,我愿意做那個力挽狂瀾的人。”趙羽又朝四周觀察了一番,然后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對沈景曜說道。
“如果真有那天,我愿意追隨華辰左右。”沈景曜也學著趙羽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回答道。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