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畫面上，王天空和向境保持握手姿勢，履歷長達十幾頁的舞臺總導演經驗豐富，鏡頭快速拉進，兩只象征和解的相握之手，在畫面上呈遞進式放大，直至成為屏幕上獨一無二的景觀。

　　“就是現在！”

　　總導演沉眉控場，鏡頭剪輯師快速放出煙火特效。

　　“3，2，1，切！”

　　總導演沉穩倒數，鏡頭剪輯師滿頭大汗，生生咽了一口唾沫，響應總導演的指揮，分秒不差快速切換鏡頭。

　　“呼～”

　　鏡頭剪輯師忍不住吁出一口大氣，直播舞臺搭得太臨時了，審批進度更是匪夷所思，根本沒有彩排的時間，甚至連臺本都很簡陋，倉促之間，行內規矩被打破了。

　　舞臺的整體效果，完全依賴總導演的經驗和能力；

　　總導演有大將之風，鏡頭剪輯師小心肝“噗通噗通”直打鼓！

　　直播畫面從煙火特效切到俯瞰遠景；

　　一排聯盟專用直播無人機如雁擺陣舞臺上空，直播畫面里，湖心島嶼宛若一顆綠意盎然的桃子，傍晚有風，一道道鎂光燈漸變著顏色，投射碧波蕩漾的西湖水，沉靜如姑娘的西湖水面上，流光走馬，夢幻非凡。

　　高空俯瞰鏡頭緩緩拉進，百鳥朝鳳廣場像個核桃，鎂光燈打在舞臺上，舞臺正中搭建了一座高臺，高臺之上，有一銅鐘，王天空和向境站在高臺之下。

　　總導演臨危不亂，控場指揮，鏡頭剪輯師播放主旋律音調，小城電視臺的知名主持人，用莊重的語調，深情播報。

　　電視機前，觀看直播的老人家津津樂道，誰不盛贊一聲“大場面”；一旁小輩嗤之以鼻，誰不在心里腹誹一句“low爆啦”；有的中年人更關注紅包什么時候派發，有的則只顧著飲酒夾肉，有的躺在沙發上評頭論足；

　　電視機里傳出專業播音主持，修煉長達十年，渾厚莊重的臺詞功力：

　　“世紀大和解，8億到您家！第二輪抽獎活動將在鐘聲敲響后，正式開啟，現在我們將舞臺交給今天的兩位主角，鄉親父老們讓我們一起見證歷史榮耀的一刻！“

　　“有請向總，有請鏡，共同敲響，象征和平、消除歧視的和解之鐘！”

　　總導演控場，掌光師傅配合，伴著隆重而緊促的節奏鼓點，舞臺先是陷入一片黑暗；

　　音畫入寂，

　　直播畫面陷入無邊黑暗，漫長的黑屏，激起觀眾熊熊燃燒的戲謔吐槽，年輕人手指頭像是裝了外掛，跳起了高節奏的踢踏舞蹈，拇指若流光回雪，在液晶屏上敲出動感鼓點。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社交網絡沸騰了，“直播黑屏”等相關詞匯相繼竄上小城熱搜；

　　老人家說：“電視壞了。”

　　年輕人笑談：“網絡掉線。”

　　有的中年人抱怨：“關鍵時刻總是掉鏈子！”

　　有的中年人緊張壞了，“紅包呢，還發不發？！”

　　小孩子舉著手里的各式玩具，上前想要敲打屏幕，問問這玩意為什么不動了。家中長輩早就練就一身眼疾手快的江湖功夫，在玩具襲擊電視前，一招鷹爪功，一把將小娃兒牢牢拽住，緊接著又是一招分散注意力，將單純的目光，引向別處。

　　人性天然的幸災樂禍使然，小城人民在朋友圈和社交群吐槽相播報，全網直播的“明天，你好”發布會獲得更多關注，趨勢指數徑直沖出小城圈子，大佬們幕后操盤，嫻熟運用金權之力，瞬間霸占全網熱搜前三。

　　小城玩家集體于冒險者論壇造勢，將“明天，你好”掛上玩家話題榜單，更多玩家通過社交網絡進入直播間。

　　王天空站在無邊黑暗里，伸手扶了扶冰涼的白面狐首，稍微整了整改良版漢袍，說實話鎂光燈太過熾烈，導致內心相當緊張，無邊黑暗里反到輕松自在。

　　面對競爭，

　　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風穿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

　　這是王天空；

　　雁過留影，風過留聲。

　　這是向境；

　　“你正好跟我相反。”向境凌厲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靠得近了，向境敏銳捕捉到王天空的本質。那倒行逆施、膽大妄為的計策，絕非出自眼前之人。幕后那人，才是向境忌憚的對象；

　　那人至今仍隱藏幕后，操控布局一切！

　　王天空單手捧著平板電腦，即不忌諱也不回避，說道：“聚光燈下緊張，黑暗里如釋重負，天性使然。”

　　“光明與黑暗？庸人自擾！”向境霸笑，直言：“不論身在何方，我更在意能從中獲得什么？”

　　王天空問：“向總想要什么？”

　　無邊黑暗里，向境沉聲：“生在向家，只有競爭與搏斗，以及永無止境的向上攀爬，能滿足我饑渴嗜血的靈魂，停下來只有滿滿的空虛。”

　　王天空提了一個名字，“向玲呢？”

　　向境音色一沉，不作回應；

　　人與人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的簡單，當情感和欲望交雜到一塊，即使照著鏡子，也會被鏡中的自己迷惑。

　　后臺人員躡手躡腳上了臺，將兩個麥克風，分別遞到王天空和向境手里。

　　他們靜悄悄上臺，又靜悄悄下臺。

　　境遇舞臺，恰如一場多方博弈的競爭；

　　向境為了拯救向氏集團，欲望和向玲成了鞭撻他的動力；

　　王天空背上種族使命，用愛與血緣聯系的王憶安老爺子、王父、王母正是他前進的原始動能；

　　兩人手持話筒，為了各自的“渴望”和共同的“目標”，爭取想要的“結果”。

　　明天，你好發布會，是一場表演，是一個舞臺，是一枚籌碼，是一碗迷魂湯，是一道希望之光，更是向世界傳遞一個信息：

　　鬼，來了！

　　就在，我們之間！

　　*

　　觀眾的投訴電話打爆了電視臺服務器，一道鎂光燈如同燃燈古佛拈在指腹的圣光，那般微不足道，無法驅散無邊的黑暗，只能點亮黑暗的一角。

　　這一角正好是舞臺正中央；

　　圣光從天而降，籠罩臺上兩名主角，趕走壓在他們身上的黑暗與沉寂。

　　直播畫面出現兩道背影；

　　他們涇渭分明，分立左右，一道背影黑色西裝筆挺，霸道凌厲，另一道背影東方儒袍淡雅，大度沉穩；

　　他們為了登上高臺，抬腳踏上第一層臺階。

　　舞臺上，宏偉古樸的高臺，采用虛擬現實設備，看上去宛若宏偉殿堂般高大，從底部到頂部，數一數竟有2888層臺階，匪夷所思。實際上，這些都是幻象。真實存在的，只有兩駕觀眾看不到的升降臺。

　　這是一個向世界展現向氏集團嶄新形象與抱負的籌碼，有利有弊，向境信奉：有利益就有敵人，為生存當不擇手段；

　　神秘的“明天，你好”發布會，只有一句宣傳語：將有大事發生；幾個宣傳視頻：世紀之交，冰釋前嫌、12億大紅包到您家……

　　觀眾始終云里霧里，不明所以；

　　沉重莊穆的直播鏡頭里，踏上第一層臺階的向境，手持話筒，音效配合，一步步踏階而上。

　　電視機里，傳出向境霸道凜然的聲音：“競爭社會自古僧多粥少，稀缺決定價值，階級相伴而生，歧視無處不在。”

　　有觀眾嗆聲，有觀眾戲謔，更有觀眾抱怨；

　　“搞什么鬼？！”

　　“這高臺也太高了吧，這是登階，還是登山？”

　　“向總念的都是什么鬼臺詞？”

　　“牛頭不對馬嘴，趕緊敲鐘開紅包，沒有紅包，誰看你們的鬼直播，都6點啦，10點還要追劇呢！”

　　戴著白面狐首的王天空，單手捧著平板電腦，手持話筒，借用荀況的大儒氣度，沒有配合向境的步伐，故意慢了幾步，與向境錯開節奏，踏階而上。

　　電視機里，傳出王天空沉穩的聲音：

　　“我們——”

　　“活在人之間，”

　　“求安身立命，”

　　“求建功立業，”

　　“社會資源與職位稀缺，導致我們相互競爭，有多少成功上位者，就有百倍、千倍，活干的比人多，錢卻賺的比人少的打工人，有些人一輩子碌碌無為，甚至被指責活得像個行尸走肉！”

　　腦海自動浮現一個個打工人和一個個勤工儉學的大學生身影，以及一段段滿是傷痛的記憶碎片。

　　王天空情動而語：

　　“有多少個夜晚，面對暴雨無情冷漠的洗禮，我們輾轉徹夜，無處話凄涼。”

　　穿著東方古韻的儒袍背影，停下腳步，作出傷痛欲絕，抬首凝望高處，望著那道不停向上攀爬的霸道背影，擺出掏心窩的絕望動影。

　　“又有多少個這般凄涼的夜，我們為了心中所愛，收拾收拾被殘暴傷害的破碎心臟，重新踏上征程。”

　　鎂光燈隨著兩人移動而分化，籠罩向境的鎂光燈越來越亮，籠罩王天空的鎂光燈漸漸黯淡；

　　電視機前，老人沉默感慨；辛苦打拼，努力養家的成年人心神被那道背影牢牢牽引；少年不識愁滋味，直言追上去；小孩喊道：“不要——”

　　臺階之上，向境上到一半，王天空只上了五分之一，高下立判，光影明黯，虛擬現實影像聯合音效營造出充滿空間感的戲劇效果，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天塹般遙不可及。

　　觀眾同情的眼眸更多落在那道落后的背影上；

　　舞臺上，落后的王天空伸出手，哀求道：“等等我，幫幫我……”

　　身在高處的向境，沒有停下腳步，向上踏出一步又一步，他說：“自古生態繁衍，優勝劣汰，生存就是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們原本呆在相同的位置，我好不容易才爬到這里，現在你告訴我，憑什么我要犧牲我的成就，回頭拉你一把？！”

　　“世上沒有救世主，想要登臺，憑自己的實力滾上來！”

　　面對向境的嚴厲斥責，觀眾的情緒產生了分化，年輕人更叛逆，成年人更無奈……

　　向境一步步踏向高臺，王天空只攀到三分之一。

　　王天空沒有放棄，一步步拾階而上；

　　爬上一半臺階的儒袍身影，氣喘吁吁，他每上一步，背影就佝僂一分，歲月催人老，鏡頭特效就為其增添一分歲月滄桑，一頭黑發漸漸掛上霜白，鏡頭往上移動，只見高處不勝寒的霸道背影，顯得越發尊貴與威嚴。

　　畫面傳出王天空悲從中來的咳嗽和向境意氣風發的大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同時念吟臺詞：

　　“所謂競爭，如同這一級一級向上的臺階。”

　　“建造一座恢宏的宮殿，要先在平地上筑起臺基，然后再臺基上修建殿堂，想要走進殿堂，必須拾階而上，如此高高在上的殿堂，就顯得異常尊貴，差別從這里誕生。”

　　“上位者為了維護殿堂，將殿堂神圣化，更賦予每一層臺階尊貴感，讓上一層臺階的人和下一層臺階的人相互競爭，我們仰望羨慕上層臺階的人，歧視同層、以及更下層臺階的人。”

　　“現代社會拆除了臺階和殿堂，用人權和平等構建文明基石，競爭與歧視卻沒有改變，不同地域，不同語言的人相互爭執與歧視。”

　　“互聯網讓我們成為一體，我們卻又在平地上搭建一個個看似平等的圈子，圈子有自己的規則和文化，圈子和圈子之間，存在鄙視鏈，而圈子與圈子之間，如同臺階一般正漸漸分級，高下立判，這是一個富者羨慕更富者，貧者歧視更貧者的競爭時代……”

　　“階級從未在我們心上消失過，因為歧視一直存在！”

　　“競爭不止，階級不滅，歧視永存！”

　　舞臺再一次陷入無邊黑暗，王天空和向境的聲音在黑暗中質問：“我們真的要互相傷害嗎？”

　　直播畫面再度黑屏；

　　電視機前，

　　有些觀眾情緒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躁動難耐；有的觀眾受到深深震撼沉默不語；有的觀眾破口大罵……有些人竟滿是心酸的哭了……只有小孩子纏著大人，吵著鬧著要玩游戲……

　　有飽經滄桑的美學老教授說：“年輕人，看開點，放下偏見與隔閡，生活越純粹，人生越快樂。”

　　亦有少數冷靜的觀眾，直言：“搞什么？他們不是攜手上臺，敲鐘發紅包的嗎？怎么整出這么一出……”

　　無邊黑暗籠罩舞臺；

　　敲響8億紅包大派送的銅鐘，依舊在最高處；

　　銅鐘宛若恢宏神圣的殿堂般，高高在上，一覽眾山小，敲鐘的人，卻還未登上高臺；

　　*

　　小城不大，人口百萬，但依母親河洛水，劃分東、西；

　　東城信奉黑媽祖，西城信奉白媽祖，信仰不同，導致東、西思想觀念矛盾對立。

　　直播開始時，不等鐘響，小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居民小區里，一個個戴著紅袖章的居委會大媽已經敲開一扇扇房門，有的觀眾，已經收到“驚喜大禮包”，有人哭了，有人嚇到了，有人崩潰了……而有人死了……

　　他們可能是你的至親，你的姐妹兄弟，你的父母親人，你家大伯，你的孩子……他們更可能是你剛剛交的男、女朋友，好兄弟，好閨蜜，你的同桌，或者明天就要領結婚證的人生伴侶……

　　命運布局，在境遇大舞臺上，我們都是角兒，有愛恨情仇，有七情六欲，會哭，會笑，會鬧，面對突如其來的噩耗與災難，我們只能接受現實的挑戰。

　　*

　　傍晚6點16分，夜幕降臨；

　　直播準時開啟時，分布在小城的斬鬼者協會展開了獵魔行動。

　　在小城人民被直播吸引視線，街上因等待撕裂的堅壁清野計策而空空蕩蕩時，小城斬鬼者協會融入夜幕，風馳電掣，果斷出擊。

　　屠鬼寶刀斬下，受局勢牽引的鬼怪，正扮演著人類角色，陪在家人身邊，克制著嗜血沖動，一邊吃著索然無味的晚飯，一邊熱熱鬧鬧觀看電視直播。

　　幸福街道和關帝廟附近區域，822斬鬼中隊在居委會大媽、市政公務員和社區警員輔助下，施展凌厲手段，對鬼怪展開無情追殺。

　　人類對鬼展開第一次大規模斬首行動；

　　小城鬼怪處于覺醒階段，等級普遍不高，鬼妖已是極限，更上的鬼爵還未出現。

　　斬鬼結陣，暗黑玩家獲得追蹤鬼怪的嗅覺和邪瞳，圣光玩家獲得凈化與驅趕鬼怪的能力。

　　兩萬四千名精神宇宙玩家，組成的小城斬鬼軍團，分布于小城，依靠臨時開發，功能還不完善的“斬鬼者”APP，共享斬鬼數據流。

　　他們之中，更有諸葛和司馬兩大頂級世家，帶來的兩千名戰斗經驗豐富的滿級玩家。

　　第一版斬鬼者APP，全球發布；

　　夜幕里，斬鬼者軍團悄無聲息斬殺游蕩的惡鬼，斬鬼屠刀一步步伸向隱藏在居民大樓的鬼怪。

　　“一個都不能少！”

　　斬鬼者之間流傳著這么一句口號，那就是出征戰友一個都不能少，多少人一塊出征，就多少人一塊回來。

　　這句口號還有另一層含義，無辜的小城人民一個都不能少。

　　*

　　幸福街157號，孫叔和王父在客廳喝酒觀看直播，鬼怪孫凝香對直播沒有興趣，陪著行動不便、剛剛吃完晚餐的王憶安老爺子在樓下聽歌。

　　這是王憶安老爺子最愛聽的歌曲，靈魂歌者離秋，演唱的《花》；

　　“離別的季節，脫下校服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