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白云山的桃花又開了,在這無限的明媚春光里,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經常和外公待在一起。他看起來與普通的老人無異,經常穿著深色調的長褲和短袖衫,背著個環保袋。他一頭白發快掉光了,嘴里的牙因為長年吸煙而泛黃。然而,這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在我心里,又是那么的不普通,那么的不平凡,皆因他為我做的一切。
小時候,由于爸媽工作繁忙,我放學回家經常是由外公接送。于是每到下午的那個時候,小路上總是出現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他背著我的小書包,一步一步地走在前面。而我則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一路對陽光樹影,鳥叫蟬鳴展顏歡笑,還不時地指給外公看。他總是一邊和藹地微笑著點頭,一邊回答我的問題。放學歸家的路,因為我們的歡笑而變得漫長;時光的流逝,因為我們的感情而變得緩慢。
到了我要去上興趣班的時候,外公依然是我的接送主力軍。每到那時,他就準時地把我帶到車站,和我一同出發前去,還為我買好干糧,無論秋冬與春夏,他從沒有說過一句累。我記得有一個晚上下課之后,我在走廊上看到他坐在長椅上看報的背影,是那么的單薄蕭索,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有什么東西,在我心里翻動,形成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外公,我以后自己來就好了,不用麻煩你送我了。”他只是淡淡地說:“你還小,天黑了外面不安全,我還是接送一下你吧。”那一刻,我真切地感覺到了他平凡外表之下的偉大。
在我印象之中,外公并不是一個家務全能的人,但他卻會在這方面上努力,使自己變得全能。外公以前在遠洋船只上當輪機員,對機器比較熟悉,所以家里的電器維修上至電扇下至燈泡全部由他一力承包。然而他在廚房里卻展現出了完全不同的一面,盡管不能用一團糟來形容,也絕對說不上好吃。我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切草菇的時候,他還把草菇給切反了。
他本是一個不擅長廚藝的人,但是卻愿意為了我和外婆不斷學習,不斷改善。一次次地早早起床去買回新鮮的食材,一刀刀地細心切肉,一片片地認真摘菜洗菜,一回回地與火候搏斗,只為做出舌尖上的美味之享。當聞到飯菜飄香的味道,他總是信心十足;當聽見我們的評價,無論好壞,他總是虛心接受;當看見我們享受的表情,他總是滿心歡喜。開了掛的老爺子,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而至于假期時與他游山玩水的時光,那又是平淡生活之中的一點亮眼的色彩。從越秀山到白云山,從海珠湖到麓湖,這個城市里的很多公園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他知識不算很淵博,但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能講述出古老的傳說故事,使我被打動,使我神往。五位騎著羊的仙人送谷穗下凡的故事,建造鎮海樓鎮壓妖獸的傳說,以及海珠湖的前世今生,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我被他所感染,越發地熱愛這座城市。
我至今依然記得,我們去白云山桃花澗看桃花時的盛景。那日天光澄澈,暖雁南歸,山坡上桃花夭夭,春光灼灼,粉浪層層,落英繽紛。前來賞花的游人如織,絡繹不絕,紛紛為這美景所傾倒。我與外公一同走在這人間仙境之中,欣賞與拍攝著怒放的滿樹桃花。桃花粉的嬌嫩,白的高潔,雜色的獨具風情。
外公伸手捻起一個枝丫,望著上面展露著笑臉的花朵,若有所思地跟我說:“丫頭,你看看這桃花,它開得多燦爛啊。桃花的花期其實很短的,只有春天里的幾個月,時間一過,它便會很快飄零散盡。然而,在它有限而短暫的生命里,它努力地綻放著,向這個世界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美麗與芳香,證明著自己存在的價值,”他搭著我的肩膀說,“春天過后,它會為了樹的生長和果實奉獻自己,使自己成為樹的養料,成為樹的一部分。有了這千千萬萬的花朵的奉獻,才會有果實的豐收。正所謂‘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那結出來的桃子,就是它在這個世界上努力過的印記。”
他緩緩地轉向我,神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說:“我們人也是一樣啊,要在短暫而有限的生命之中為社會為國家做出貢獻,努力地活出自己的真本色,使自己的存在于他人、于集體而言有價值。將自己的力量奉獻到集體的建設與社會的發展之中,投身建設的大流,才能取得大的成就,社會才會大步向前走。”他摸摸我的頭,“丫頭,你能明白嗎?”
我聽得出這番話的重量與意義,我知道這是他對我的期許與期盼,我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我明白,外公,我以后也要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等我大學畢業了,我要當一名科學家。那時,我再和您一起來看桃花。”外公慈祥地笑了一笑,說:“好,一言為定。”
只是事不如愿,在我初二那年,外公就重病住院了,之后一直沒有好起來過。我依然清楚地記得,那一次我去探病時,他握著我的手,顫巍巍地說:“丫頭,有很多事,我真的幫不了你。以后的路,還要靠你自己去打拼。你要保重啊。”聽到這番話,我心里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強忍著眼里的淚花。而那時的我不知道,這竟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一個多月后,外公便靜靜地離開了我。
今年桃花澗里的桃花又開了,依然是那么的嬌艷那么美麗,外公卻再也不能和我一起來了。站在桃花樹下,我不禁懷念起從小到大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外公,我已經考上大學了,您看見了嗎?之后的人生之路上,我一定會努力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外公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但是會永遠停留在我的心中。帶著他的愛,我會繼續努力地生活下去,將我的人生之路走出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