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黑下來,青禾還在尋思吹笛的人到底是不是柳誠?如果是,他是來找自己的嗎?郡主師父也來了嗎?不管是不是,青禾都想找個機會溜出去確認一下。
沒等青禾溜出去,宣慶帝倒是來了,還提著兩壇好酒。
“青禾,過來陪朕喝點酒,好不好?”宣慶帝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
一個帝王卻滿臉的落寞,青禾突然有點可憐宣慶帝,她默默走過來,給宣慶帝把酒倒上。
“青禾,朕帶你走,好嗎?”
青禾搖了搖頭,她不可能跟宣慶帝回宮。
“不是回皇宮,我們離開這里,離開京城,去一個別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青禾被宣慶帝嚇了一跳,忍不住伸出手放在宣慶帝的額頭上,不燒啊,皇上怎么開始說胡話?
宣慶帝把青禾的手從自己額頭拿下來,攥在自己手中,“朕很清醒,青禾,朕說的是真心話。”
青禾想把手抽出來,但宣慶帝攥得太緊,只好作罷,“皇上,你要真對我好,就放我走。”
“朕可以放你走,只要你愿意和朕一起走。”宣慶帝苦笑了一下,“這皇帝我已經當夠了,而且很快我也做不成了,皇宮里的那把龍椅,很快就會輪到你家王爺來坐了。他是真想當皇帝也好,還是為景鳶報仇也好,我都不想去理會了。”
青禾知道祁王起事,她自然也是始終向著祁王,可如今聽宣慶帝這么一說,青禾的心中也生出了蒼涼之感,似乎大家都在為了一件自己本不情愿的事情耗盡了所有的心力,青禾一直不覺得宣慶帝是個壞人,她也不討厭宣慶帝,可就是這個不是壞人的人,讓他們所有人都掉進了深淵。
“青禾你知道嗎?我原本也不想當什么皇帝,我也曾經只想做個閑散王爺,可突然之間,我就被黃袍加身,從來也沒有人問我愿不愿意,包括我自己在內,遇到你之前,或許我自己也認為我是愿意做這個皇帝的。”宣慶帝說著,開始自斟自飲。
“你和你家郡主,關系一定很好吧,不然你們也不能把互換身份演得天衣無縫,名義上是主仆卻親如姐妹,我真的好生羨慕。不像我,身邊一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哪怕那個忠心耿耿的余懷淵,也總是成天跟我講一些家國的大道理,從來不問問我到底想要什么,他要的是一位明君,而我要的是一個知己。上次召柳誠進宮,柳誠,”宣慶帝忽然笑了一下,“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也是一個容易讓人放心的人,我第一面見到他,就很喜歡他,還想著如果能夠和他做朋友,一定很有趣。可惜我們從一開始就各自懷著目的,我對他放了心,他卻把心放在了你家王爺那里。”
宣慶帝說著說著,已經把帶來的酒喝光了一壇,青禾見他已有一些醉意,怕他喝多了,一會兒回不了宮,就勸他別喝了,想奪下他手中的酒杯。
“連你也不讓我好好喝酒嗎?”宣慶帝不高興地說,“我現在連喝點酒都不行了嗎?”
見青禾不再阻攔,宣慶帝的臉色好了一點,“不對,我說的不對,其實我對柳誠也沒有完全放心,不然我不會趁他不備把他的爹娘接到京城來,一住就是三個月。青禾,你見過柳誠的爹娘嗎?”
青禾搖了搖頭。
“我見過,他們兩個是我見過的最恩愛的夫妻,本來,我也希望他們無病無災白頭到老,不過眼下看來是不能了。”宣慶帝嘆息了一聲。
青禾心中一驚,柳莊主和夫人被軟禁在京城的事她在祁王府時就知道了,宣慶帝此時講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有人要對柳莊主和夫人下手?那么白天自己聽到的笛音可能真就是柳誠吹的,說不定是柳誠聽到了什么風聲來救他爹娘了。
“怎么就不能了?”青禾故意裝作聽不明白。
“因為有人要殺他們。”宣慶帝又笑了起來。
青禾心里瘆得慌,“柳莊主和夫人怎么礙著皇上了?”
“因為余懷淵要柳誠殺了祁王,不然他就會殺了柳誠的爹娘。青禾你說,柳誠會殺祁王嗎?”宣慶帝定定地看著青禾。
“不會。”青禾搖了搖頭,別的不說,單憑祁王是郡主師父的親爹,柳誠也不會殺他啊。
“我也覺得柳誠不會,但余懷淵可能會真的殺了柳誠的爹娘。再過幾天,若余懷淵還收不到祁王已死的消息,他就會對柳誠的爹娘動手。”宣慶帝又喝完了杯中的酒。
既然皇帝就在身邊,自己又知道了這件事,青禾覺得自己定然不能坐視不理,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還輕輕笑了笑,“皇上,如果柳誠不殺祁王,殺了柳誠的爹娘除了泄憤,對您再也沒有半分好處,這又是何苦呢?你們和柳誠之間的恩怨又何必牽連他的爹娘?”
“我又能如何?我還能如何?誰又為我真正考慮過?我現在連這皇帝都不想再做!除了你,別人的死活我無力去管、也無心再管。青禾,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宣慶帝突然有些歇斯底里。
這次青禾主動為宣慶帝斟上了酒,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去救柳誠的爹娘。
就在青禾打宣慶帝的主意之時,景笑天和荀覓也在京城找到了柳誠。
“你們怎么來了?”看到好久不見的景笑天和荀覓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正在吃面的柳誠還是有點意外。
景笑天只是看著柳誠,不說話,荀覓笑了笑,一個人先回了客棧的房間。
“這里的陽春面還不錯,你要不要也來一碗?”看著瘦了一圈兒的景笑天,柳誠有些心疼。
“我餓了,我不想等。”景笑天說著,在柳誠對面坐下來,順手把柳誠的面碗也端了過來,拿起筷子便吃,剛吃了一口,景笑天便覺得鼻子一酸,差點把眼淚掉進碗里。
“你怎么了?”一向大大咧咧的景笑天突然露出女兒態的一面,倒把柳誠嚇著了。
“太辣,還是你吃吧。”景笑天把面碗推到柳誠跟前。
“我給你要一碗不辣的。”柳誠忙說。
“不用了,我不餓,真的。”景笑天擦了一把臉,笑著說。
柳誠知道這里說話不方便,趕緊把面吃完,拉著景笑天回了房間,剛把門掩上,景笑天便從后面抱住了他。
“對不起。”景笑天把臉靠在柳誠的后背上,幽幽地說。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柳誠這會應該還是那個心思活絡、喜歡搗鼓各種小玩意兒的鳳棲府少主,過著優哉游哉的日子,而柳莊主和夫人這對神仙眷侶也不會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這不還沒什么事嗎?”柳誠輕輕掰開景笑天的雙手,轉過景笑天的身子,讓她看著自己,“我們不還都好好的嗎?”柳誠的聲音那么醇厚而溫柔,像溫暖的春風拂過景笑天的心間,讓她瞬間覺得歲月靜好,但很快,她便清醒過來,眼下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景笑天定了定神,看著柳誠的眼睛,嚴肅地問道:“你打算如何救你的爹娘?可有了計劃?”
柳誠明白一定是祁王讓景笑天和荀覓來這里接應自己,但營救爹娘這件事兇險萬分,他不想景笑天跟著自己涉險,所以他故作輕松,在景笑天的額頭輕輕按了一下,“我說過,我喜歡用腦子,這事我已經有了主意,你和荀覓還是先回去吧,你們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
“用腦子?那你怎么還是讓余懷淵識破了?”景笑天不屑地說:“你和我爹一樣,喜歡籌謀來籌謀去,可惜百密一疏,到頭來好多事情都是一場空,有些時候,倒不如真刀真槍去拼一場,也未見得沒有勝算。即便是敗了,大家死在一起,也沒有什么遺憾。”
景笑天說完,擔心自己這么說會傷了柳誠的自尊,又連忙往回找補,“當然你的腦子確是好用,至少我不是你的對手。”
說完,景笑天把身后的承影劍取下來放在桌上,趁柳誠沒注意飛快地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下,“謝謝你為我做的劍鞘,我很喜歡。”偷襲得逞的景笑天頗為得意,沒有一點嬌羞之態,倒讓柳誠有了些許不自然。
景笑天說得沒錯,眼下要救爹娘,光靠腦子是沒用的,既然景笑天心意已決,為了大家都不留遺憾,柳誠決定豁出去了。當然也不能完全硬拼,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也得計劃一下。
柳誠拉著景笑天出了房門,說要再去看看軟禁爹娘的宅院周圍的情形。
“不叫上荀覓嗎?”
“回來再跟他說。”柳誠有一點私心,或許這已經是他和景笑天為數不多的獨處時光,有機會還是要珍惜一下。
白天的時候,柳誠已經悄悄去軟禁父母的宅院外面轉了一圈,還吹了那首特別的曲子給娘親報了信兒,他相信娘親一定能聽到,知道是他來了。當時柳誠發現四周明哨暗哨無數,尤其是沖著正門的南側,防守得更是密不透風,估計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有大批的援兵趕來。
于是柳誠想在天黑的時候再去探探情況,看看余懷淵會不會在晚上稍微放松警惕,若是如此,他便選擇在夜間動手。
初冬的夜晚已經有了十足的寒意,臨近子時的大街上空無一人,景笑天和柳誠剛走過一個街口,突然看到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一晃而過,兩人對視一眼,立即跟上,就這樣跟了三四個街口之后,前面的身影大概是覺得怎么也甩不掉,忽然停了下來,趁著柳誠和景笑天還在猶豫,一劍朝他們刺了過來。
景笑天正準備迎戰,卻被柳誠一把推倒了身后,驚詫之余,發現柳誠已經凌空躍起,和那道身影打在了一處。景笑天這才反應過來,剛才一起追趕的時候柳誠的步法那叫一個快,而現在柳誠的招式雖然在夜色中看得不怎么明朗,但明顯掌風凌厲攻勢十足。
原來柳誠除了腦子好用,武功也是一流啊,景笑天汗顏自己居然又被柳誠蒙了這么久,又想到是自己一直在說柳誠不會武功,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景笑天見纏斗中的兩人都未用盡全力,似乎都在給對方留下余地,心想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便瞅準時機上前,一把揭下了那人臉上的面巾,雖然天黑,但露出的面部輪廓還是依稀可見,景笑天和柳誠認出那人竟是秦煥,急忙退后一步,把自己臉上的面巾也取了下來。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柳誠和景笑天都滿臉的難為情。
“得罪了。”柳誠拱手道。
秦煥也沒想到柳誠如此深藏不露,只覺得后生可畏。
柳誠覺得秦煥突然來到京城,一定也和自己的父母有關,干脆就帶著秦煥一起先回了客棧,也好仔細問個究竟。荀覓沒想到柳誠和景笑天這么快就回來了,更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功夫自己的師傅也來了。
待秦煥坐定之后,柳誠便問他為何而來,秦煥知道瞞不過他們,就干脆把實情講了出來。原來祁王在傳信景笑天和荀覓的同時,還把秦煥召了回去,讓他秘密入京,找余懷淵談判。
“談判?談什么?”父親要和余懷淵談判?景笑天無法理解,和那種人有什么好談的?
“你們都知道,眼下朝廷的實力已不足以與我們對抗,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宣慶帝就無法在京城繼續待下去。你們也知道,王爺之所以起事,并非是沖著皇位,而是咽不下心中那口惡氣。所以,王爺說只要余懷淵讓柳莊主和夫人平安回到云州,京城的糧食、國庫的虧空他都如數送到,私鹽也將退出市場,從此王爺徹底退出皇位爭奪。”
“這,行得通嗎?他們會不會覺得這就是一個緩兵之計?”荀覓有點懷疑,以余懷淵多疑好猜忌的性格,他怎么會相信祁王的條件?而且,這也只是解了皇帝眼下的危機,長遠來看,王爺仍然還是他們的隱患。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余懷淵如果傷了柳莊主和夫人,對朝廷并沒有半分好處,但眼下他們的危機不除,很快就是死路一條,這么一比較,他們放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對這個問題,秦煥和祁王已是深思熟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