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那便奈何橋上相見
找到侯瑞的時候,正是晌午左右。
宋成也握緊了徐槿容的手,抬頭便能看到她淡淡的笑。
“李殊赫一會兒就到門口,我們先進去。”
她知道他讓自己別那么害怕,徐槿容點點頭。
這里比不上北庭都護府,整個院子小了不少,里面的裝潢布置也稍微差了點,沒有那般大氣華麗。
徐槿容問道:“你們當時駐扎在幽州城,怎么不住在一個府上?”
畢竟是來辦正事的,住在一起豈不是更方便?
宋成也嘴角抽了抽,心里頓時感覺有些奇怪,他說道:“跟他住一起?還是別了吧。”
徐槿容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就是你先下手為強,住到北庭都護府去了?”
宋成也抬手敲了敲她的頭,回道:“說的好像小爺我是搶過來的一樣。不過確實,我不樂意他住那兒。”
兩人正說著,一個下人低著頭走過來,恭敬道:“宋將軍,夫人,請跟小的這邊來。”
徐槿容跟宋成也相視一眼,謹慎地跟著那人去了。
……
侯瑞坐在北面,已經等待多時,他看宋成也帶著徐槿容前來,微微有些愕然,緊接著又是面露笑意。
“候護軍,”宋成也呵呵一笑,冷道:“怎么突然想起宴請我來了?我還說親自造訪你來著呢!”
侯瑞擰眉,對侍女遞了一個眼色,讓她為兩人倒上梅子酒。
“宋將軍,你帶領有方,拿下匈奴,這種事怎么能不慶祝一番呢?”侯瑞笑了笑,看了徐槿容一眼,“只是我沒想到,貴夫人竟然也會武。”
宋成也讓徐槿容坐在自己身邊,手攬在她的肩上,笑道:“候護軍,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徐槿容則從袖口拿出銀針來,悄悄放到杯中,發現銀針并沒有變黑。
侯瑞眼光從她身上慢慢挪開,他吃了一口菜,接著道:“說的即是。不過話說回來,宋將軍這次立下戰功,回去后孝安帝定會大大獎賞你一番。宋將軍草根出生,如今卻坐到這個位置,真是讓人佩服,可喜可賀啊!”
宋成也抿了一口酒,挑眉道:“是嘛!候護軍說話真是有趣,我聽著陰陽怪氣的呢。”
侯瑞臉色頓時鐵青,厲聲道:“宋成也,你這話什么意思?你難道說我是在恭維你嗎?!”
宋成也聳聳肩,痞笑道:“侯瑞,喝酒就喝酒,你鬧脾氣就沒意思了。再說,你怎么想的,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么?”
“你!”侯瑞指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好。
徐槿容聽著,莫名覺得這人被懟的活該。
宋成也倒也不計較,他繼續道:“不過說來,我倒是很感謝候護軍你呢!”
他笑了笑,接著道:“候護軍這一路來,沒少操心過宋某的事吧?我年紀小不懂事,讓你費心了哈!”
徐槿容在一旁聽著,差點沒笑出來。
侯瑞方才緩和的臉,瞬間變了顏色,他手緊緊地握住酒杯,死死盯著宋成也。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宋將軍,這些就不說了,先吃菜吧!”
侯瑞勉強笑了笑,對一個侍女道:“把這些都端過去。”
那侍女低著頭,壓根兒不敢看宋成也,走到徐槿容身前,恭恭敬敬地把盤子放下。
徐槿容抬眼看了看那侍女,剛巧,那人正是方才接他們進來的。
“宋將軍,我請了戲班子來,你一會兒要不一起看看?”侯瑞吃了一口菜,冷不防問道。
宋成也眉梢動了動,他答應道:“好啊,候護軍親自邀請,宋某怎么可能不赴約呢?”
那侍女端上來的菜都是涼菜,徐槿容似乎沒什么胃口,就在她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好似忽然看到有什么東西從眼前閃過。
她以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瞧,結果那侍女的袖口處竟然有寒光冒出。
是一把匕首,非常小巧,不細瞧根本看不出來。
“小心!”她喊道。
宋成也眼疾手快,搶先一步緊緊擒住那侍女的手腕,他看著那侍女,黑如點漆的深色之中,滿是冰冷。
那侍女還想掙扎,宋成也立刻將徐槿容護在身后,把那匕首奪過來,往那侍女胸口處狠狠扎去。
鮮血流滿了雙手,那侍女直到躺在地上那一刻還瞪著二人。
正在此時,侯瑞竟不見身影,等徐槿容往后一看,他正朝著他們過來。
宋成也覺得自己也不用裝了,便把腰間的定安劍摸出來,看著侯瑞道:“早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何必呢剛才!”
侯瑞眉頭緊鎖,壓根兒不理他,從身后拿出一把長劍來,直直地朝宋成也刺來。
宋成也冷笑一聲,往旁邊靈活一閃,躲過一刀,他反手準備扣住侯瑞的脖子。
沒料到這人反應倒挺快,反手想擒住他的,奈何他要矮一截,成功錯過。
“侯瑞,你就這點出息?”
宋成也呵呵一笑,沖他勾了勾手指,然后長劍就揮過來,侯瑞這一次沒躲過,肩膀被劃傷。
他捂著肩膀,往后退了幾步,惡狠狠地瞪著宋成也。
因為被他激怒,侯瑞索性將一個小鐵刀拿出來,使勁兒往他這邊擲過來。
這刀子尖銳無比,直直朝他這邊扔過來,徐槿容見勢不對,想都沒想便沖過來,擋在宋成也前面。
“徐槿容!”他厲聲道。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宋成也眼睜睜看著她竟然胸口處被刺了一刀,那小鐵刀還扎在她的肉上,徐槿容捂著傷口,對他道:“別,別管我……你,你快走,來不及了......”
隨即,她唇色都顯得十分慘白,若是沒估計錯,這刀上該是有毒的。
徐槿容感覺腳下一軟,不禁往后倒去,整個人失去重心。
宋成也伸手立馬摟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在地,而另一手也沒空,對準侯瑞的頭,就狠狠劈下來。
他恨不得將此人碎尸萬段!!
侯瑞因為剛剛的傷,行動緩慢了些,被宋成也這么一劍劈下來,鮮血如泉涌,直接噴薄而出。
緊接著,又是一劍下來,一劍接著一劍,將他刺了個鮮血淋漓。
侯瑞倒地,斜眼看著宋成也,嘴唇微微動了動,隨即啞言。
因為他的最后一劍刺在了他的眼珠上,直到把眼珠挑起。
宋成也滿頭大汗,他將劍往旁邊一扔,抱著徐槿容不停地安慰道:“沒事的,玉兒,你別怕,我這就帶你去醫治。”
徐槿容模模糊糊之中,感覺他整個人手心很燙,身子在發抖,好像很害怕。
徐槿容勉強對他笑了笑,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低聲道:“那我,我盡量堅持一會兒……”
宋成也深吸一口氣,眼眶竟有些紅,他把徐槿容的頭輕輕護住,囁嚅道:“你怎么這么沖動……”
那一刀如果刺在自己身上,恐怕他此刻沒那么難受。
只是,徐槿容竟然搶先一步了。
徐槿容看他這般自責,用盡全力伸出手想撫上他的臉龐,宋成也把臉貼過來,他感到她指尖的涼意,冰涼刺骨。
她沒那么害怕其實,只是她覺得胸口很疼,疼的她說話都艱難,不僅如此,徐槿容清晰地感覺到那毒液在慢慢滲透。
滲透到每一寸肌膚,每一根血管,她呼吸聲變弱了很多。
那種感覺仿佛是坐以待斃。
侯瑞的人還沒完全制服,徐槿容看到又有人提著劍從身后將他們包圍,她好擔心他會因此受傷。
宋成也一邊替她擋劍,一邊用手托住她的頭,緊緊護住她。
他自己也受了不少傷,大大小小的在手背和胳膊處,徐槿容聽到他很粗的喘氣聲,她微微皺眉。
等這些人倒下后,抬眼一看,周圍全是鮮血和尸體,觸目驚心。
放在桌上的飯菜早已冷掉,碗里濺有血肉,屏風上更是血跡斑斑。
也不知等會兒還有沒有侯瑞的人來,徐槿容盡量讓自己發聲清楚些:“我,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沒來得及告訴你......可是,可是現在好像時間不夠了.......”
宋成也纖長的手指與她緊緊十指相扣,他淚如雨下,落到她的脖子上,她感覺到滾燙。
“你說,我都聽著......”
宋成也真的很少哭,徐槿容感覺到他的害怕。
毒液攻心,她心臟鉆心得疼,仿佛無數根針扎在上面,密密麻麻的。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所剩時間不多了,若再不抓緊說,恐怕沒機會了。
徐槿容努力張開口,緩緩道:“其實,我,我沒那么后悔,能認識你.......是,是我這一世最好的事,咳咳,咳咳!只是,我,我覺得當人好累.......我活了兩次,看透了很多,很多世事,看得越透,我,我就覺得越累.......下一世如果上天還能給我一個機會,如果我還能認識你,我希望不要再做人了......哪怕就是做一棵草,一株花也好,我.......”
徐槿容很難說出口了,她感覺胸口刺骨的疼,疼得她連呼吸都很難。
周圍全是死人,李殊赫還沒趕到,諾大的房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宋成也捧住她的臉,他聽見自己哽咽著,怒氣之中帶著一絲祈求,“徐槿容,我不要下一世,我等的已經夠久了,我只要這一世能跟你在一起,僅此而已!你我情緣未斷,今生今世我定要娶你為妻!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若是相守不能,那便日后奈何橋上相見!”
徐槿容似乎笑了笑,她看著他,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你,你太傻了,等我無果的......”
她既已經如此,何必還要讓他為之黯然神傷。
徐槿容伸手想觸碰他的臉,卻在那一刻停頓了些許,接著,她感覺身子都變輕了些,整個人往一邊偏去,頭垂下來。
“徐槿容!”
宋成也撕心裂肺的吼聲響遍整間房,他抱著徐槿容,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他從未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一個讓他徹底心碎的結局。
他想起第一次與她相見,想起第一次叫她姐姐,想起前世他們恩愛無間,想起她為了等他在寒冬臘月被凍的染上風寒......
每一件事,都仿佛是發生在不久前,他甚至能記住她說話的語氣還有表情。
宋成也把頭埋在她的頸間,他慢慢感到徐槿容的呼吸在變弱,到最后幾乎快停止。
這是他感覺最害怕的時候,那種害怕發自內心,甚至超越了他自身的死亡。
“將軍!你沒事吧!”
此時只聽外面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李殊赫帶領著那一百多人就沖進來。
眼前的景象讓他愕然。
宋成也抱著徐槿容,身上沾滿血星點子,他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過來。
一看到地上侯瑞血肉模糊的尸體,李殊赫忽然反應過來了,他緩緩道:“將軍,你……”
宋成也盡管心如刀絞,還是克制住自己的心緒,冷靜道:“快去請醫女來!”
“是!”李殊赫立馬答道。
……
不知怎的,在他懷里自己倒是沒那么害怕了,反倒覺得很溫暖,徐槿容努力讓自己睜開眼,卻還是不行,她只能感覺到外面很亮,有光照過來。
宋成也握緊她的手,顫抖著替她把傷口處的血暫時止住。
她隱約中,感覺到手臂處一涼,好像有水滴在了上面。
徐槿容好想告訴他,不要為自己擔心難受,她希望他能好好的。
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嗓子好像被堵住了。
宋成也守在她的床邊,幾乎是寸步不離,一直等到醫女到來。
醫女坐下,先替徐槿容把了把脈,又幫她把傷口清洗了一遍。
明明應該很痛的,徐槿容卻一絲感覺也沒有,她只能感覺一束很暗的光在面前晃來晃去,卻什么也看不清。
“她怎么樣了?”宋成也擰眉問道。
醫女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可奈何,“將軍,”她頓了頓,繼續道:“夫人她,她中了很強的一種毒,跟催魂散很像。奴婢愚鈍,醫術有限,不知該如何醫治。”
這可是幽州能找到的最好的醫女,宋成也聽她這么說,腦門都發熱,又氣又不知這氣到底撒給誰,一時間臉色十分難看。
“這毒有沒有解藥?”他沉著一張臉,冷冷地問道。
醫女想了想,輕輕搖搖頭,“這……恐怕現在暫時很難找到解藥。催魂散是一種罕見的毒藥,連醫書上都很少記載,除非是施毒的人有,而且奴婢覺得,外面應該不可能買到。”
宋成也聽后,頓時怒意四起,狠狠地將拳頭砸向墻面,把下人們都嚇了一跳。
“老子不信了!”他喝道,對一個侍衛說道:“我現在重新去搜尸,你們都給我守著!”
說完,他又深深地看了床上的徐槿容一眼,眼中的愧疚之意難以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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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瑞的府邸亂糟糟的,李殊赫派人挨個搜了底朝天,就連下人也不放過。
侯瑞的尸體真的慘不忍睹,整個人被刺得已經看不清面目,身上全是血窟窿,就連手筋和腳筋都全被人挑了。
李殊赫扔了一塊白布遮掩,當他正要把侯瑞的尸體抬走時,只見宋成也跨門進來,整個人裹挾著外面的寒氣,他凝眉道:“等等!”
李殊赫一愣,奇怪道:“將軍,你怎么來了?夫人沒事吧?”
宋成也的唇抿成一條線,他沒提徐槿容的事,反而蹲下將侯瑞的尸體重新搜了一遍。
血肉模糊,他卻連眉毛都沒皺一下,挨個找了一遍,卻發現徒勞無功,侯瑞身上除了玉佩和匕首,并沒有帶別的東西。
宋成也起身,臉色鐵青,他不禁狠狠地踹了這人一腳,罵道:“媽的!”
李殊赫意識到了不對勁,問道:“將軍是要找什么?”
宋成也看著他,心情十分沉重,他緩緩開口:“解藥。玉兒她中了催魂散,現在沒有解藥。”
李殊赫一驚,眉頭緊皺,“催魂散?就是中了以后,全身都失去知覺,然后骨頭慢慢酥軟,最后整個人都動彈不得,慢慢死掉么?這夫人怎么會中這個毒……”
他這樣一說,宋成也臉色更難看了,他涼悠悠的眼神瞟了李殊赫一眼,面色陰沉,冷冷道:“你給爺閉嘴!”
李殊赫趕緊識相地不再提了,他思忖半會兒,又道:“催魂散世間很難見,不過老夫聽聞長安之前有個神醫好像能醫治百病。尤其擅長解各種毒,將軍,不妨試試找到他,幫夫人瞧瞧?”
宋成也微蹙眉頭,對李殊赫道:“明日便回長安。我們剩下的人還不少,回去定要不動聲色,把那畜生殺個措手不及。”
李殊赫點頭,他知道,宋成也說的是孝安帝。
“對了,還有,得瘟疫死掉的人,全部燒了,決不能讓他們的親人將其埋了。”宋成也扶額,一邊往回趕,一邊對他吩咐道。
全部燒掉,也是怕那些尸體身上的病毒污染土壤,這樣的話說不定又會傳出去。
李殊赫在后面喊住他,“可是將軍,燒掉的話,他們家里人會不同意的。之前就有人傳將軍你做事實在太狠心了……”
宋成也繼續往前走,絲毫沒停住步伐,將他的話置若罔聞。
狠心也好,惡毒也罷,他已經不在乎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那時徐槿容對他說的話:“你做的很對。如果為了所謂的人道主義,犧牲更多的人,我覺得這場仗已經敗了。”
有她這句話,他覺得,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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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雪思平
我最寫不來虐文的,以前看小說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 現在寫的時候感覺好難受T T 不過結局是好的!!是HE (這幾天身體不適,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