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正攀升至云層,薄薄的云霧,再加上蔚藍的天空,瞬間讓我清醒了很多。我抬手看了眼表,這一覺睡了足足有五個多小時,現在已經快到晌午了。
我這輩子就沒體驗過頭等艙,而且還是包機的待遇,高明這群人實在是弄不清來路。昨晚我坐上了警用大巴之后,就迷迷糊糊地被送到了南苑機場,又稀里糊涂地上了這架客機。
現在睜開眼睛才發現,飛機上不只有我們五個人而已,還有很多穿著制服的家伙,除了高明他們幾個,我卻一概不認識。只不過眼下三四十人的外調警力,這個陣容搞得著實有些鋪張。
我推了推旁邊正打呼嚕的王大乙,自從昨天遇到他以后,還沒來得及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畢竟高明跟我說的只是片面之詞,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他。
“喂,怎么睡得跟豬一樣?醒醒!”我碎碎念著。
王大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怎么著兒?這你丫的才幾點啊?我再睡會兒。”
“再睡,再睡一會兒就墜機了!”
王大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了?該不會小爺我命短,真他丫的遇上空難了吧,我就說飛機這玩意兒不安全……”
我見他又要絮絮叨叨地沒完沒了,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小聲道:“他們當初到底對你做了什么?”
王大乙先是一愣,又賊眉鼠眼地笑著,“我一個大老爺們,他們能對我做什么啊,人家可不好這口兒。”
我看他一點正形兒也沒有,臉色不禁就沉了下來,“你為啥背著我偷摸來BJ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王大乙看我有些急眼,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只好老實地跟我講起了當時的事情。
那天,他和我在我家樓下分手以后,就直接去了太原街五馬路那家新開的德國酒吧“Mr.Beer”。他正在吧臺上和美女酒保聊了幾句,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他一聽動靜就聽出了這是高局長的聲音,沒想到高老頭竟然委派他去BJ一趟,說是一項秘密任務,而且現在就得動身。
王大乙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根本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是局長呢,他就只好連夜坐了趟高鐵。沒想到到了BJ站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他正愁去哪投宿呢,卻有人在站內接他來了,他坐著專車稀里糊涂地就被人送到了那個叫做“東城修理廠”的地方。
他下了車就進了里面的工廠,還以為有什么特殊的任務等著他,沒想到進去了以后,他就徹底出不來了……
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之后……他們就把你關在那個鐵籠子里了,你說是不是?”
出乎我意料的是,王大乙卻搖了搖頭,一臉驚詫的樣子,“什么鐵籠子?我根本就沒見過什么鐵籠子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就是剛才那間倉房里懸掛在房梁上的鐵籠子啊。”
王大乙緊閉著眼睛,像是在回想著什么,又睜開眼睛,突然笑道:“你腦子是不是丫的燒抽了?我被關鐵籠子里,那籠子得有五六米高,小爺我還能下的來嗎?”
“你真沒被關進去?”
“沒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關進去一次?”
這事兒我越來越覺得蹊蹺,又問道:“那你進了倉房以后,又發生了什么?”
王大乙卻突然哆嗦了一下,陰沉著說道:“我若跟你說,你可真還別不信。我進去以后,一回頭卻發現跟在我后面的人突然不見了。我一下子就急了,本以為他跟丟了,就想著沿原路返回找找看,卻沒想到這個破工廠看起來不怎么樣,卻修得像個迷宮一樣,我被活活困在了里面!”
“什么?”
雖然我事先料到了這一結果,但還是下意識地叫了出來。
王大乙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到那里的時候,已經快是凌晨兩點了,外面是漆黑一片,我就一個人被丟在了陰森的工廠里面。只好隨便選了一間倉房,睡了整整一晚上。本以為醒來的時候,我肯定能走出去,卻沒想到還是一樣,所有的建筑就好像被精心安排設計一樣,一層圍墻套著另一層圍墻,根本走不出去。我想給你打電話,卻發現那里根本就沒有信號,再后來……手機也就沒電了。”
我想了想昨天進“東城修理廠”時的情形,我是被高明領著進去的,當時天黑走了很久,根本沒有太注意周圍的地形,只是覺得繁華的BJ城,竟然還保留著這么一大片荒廢的仿蘇式建筑群有些不太正常。
仔細想想,我們昨天走的時候,也是天黑就被人接走的,再加上偌大的修理廠亮著的路燈卻很少,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細況。這么看來,他們好像就是刻意在隱藏著這間修理廠,莫非那里還藏著什么秘密?
我摸了摸自己的唇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還記得“東城修理廠”的地址嗎?”
王大乙是從小就在老BJ胡同兒長大的,對BJ這片地界兒顯然是比我熟多了。昨天我來這里的時候,可能是人生地不熟,記不清路也就算了,但他卻應該記得。
“應該……是在DC區的郊區,所以才叫做”東城修理廠”吧,但具體位置我也記不清了。畢竟當時天黑的很,我又要困死了,根本沒有心情記什么路啊。再說我自從畢業以后,都多少年沒正經回BJ了,也就過年的時候才呆上幾天。”他嘟囔著。
我一想,王大乙說得也有道理,畢竟現在城市發展這么快,五年一小變,十年一大變。要說以前,BJ就是城八區和MTG區,王大乙在胡同兒里打滾兒那一陣,還沒有現在這么大的DC區,如今都是后來擴進來的地界兒,也分不清究竟是哪條街哪條路了。
我嘗試著用手機查了一下“東城修理廠”這一地名,果不其然,根本一條搜索鏈接也沒有。這就很奇怪了,就算不是指BJ郊區的那個破廠子,全國也應該有不少大大小小同名的修理廠,怎么會連一條搜索鏈接也沒有呢?
我心里覺著不妥,要這么來說,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東城修理廠”被官方給屏蔽了。
“后來你又怎么樣了?”我深嘆了一口氣。
王大乙喝了口水,淡淡道:“我本來以為這次是死定了,干了近十年的刑警,也沒得罪過什么人啊,怎么稀里糊涂就進了別人的套兒呢?我在廠子里被活活困了一上午,又渴又餓,后來卻發現在一間倉房里竟然給我留了食物,而且上面還留了張紙條。”
我連忙問道:“那上面寫了什么?”
王大乙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你即將接受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這是對你的考核,你別無選擇,請認真對待。找到倉房里隱藏的三枚獎牌,否則……你將會葬身于這片倉房里!”
我冷笑了一聲,這跟我當初是同一個套路啊,顯然王大乙任務完成的還不錯,所以他如今還能活著跟我扯淡。
“接著你怎么找到我的?”
“后來到了晚上的時候,當初送我來這里的人他又突然出現了。他跟我解釋了一通,說這是我們進入隊伍前的考核,又告訴我到了凌晨三點半的時候,來到那個指定的倉房集合,到時候你也會在那兒等我。”
王大乙說的經過和高明告訴我的差不太多,從目前的狀況來看,我們應該是安全的,至于他們到底是不是國際刑警,我也不太關心了。因為等到了廣州,我們自然就知曉了。
我看著窗外漂浮的云層,只覺得這案子就像云一樣,時聚時散,根本捉摸不透。王大乙又湊了過來,訕訕道:“你知道我們當初待過的那個修理廠到底是什么地方嗎?”
一聽這個,我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來了興致道:“怎么著?你還知道點隱情,還不跟太君通通地報告一下?”
王大乙有意賣弄,清了清嗓子道:“據說那個荒廢的工廠還是前蘇聯時期幫建的,至少得有五六十年的年頭兒了。”
我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著:“難怪我覺得那些倉房的建筑風格有點奇怪,坡頂屋,青磚厚墻,層度高,都是前蘇聯建筑的特色。瞧起來更像是那莽夫赫魯曉夫的手筆,建筑都已踏實厚重為主,根本不考慮通風性。”
雖然中國現存的蘇式建筑很多,大多數是前蘇聯援建的,但這些建筑的風格也分為兩個時期,各有特色。就像在剛建國時期,新中國那是一窮二白,而前蘇聯作為社會主義老大哥,自然也就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和義務,幫中國修建了很多具有“斯大林式”風格的蘇式建筑,大多氣勢磅礴,尖頂高聳,布局對稱,以用來顯示“共產主義的革命激情與榮耀”,卻也被西方列強戲稱為“斯大林巴洛克”的建筑風格,稍顯俗氣。
后來斯大林逝世,繼任者赫魯曉夫卻否定了斯大林的建筑風格,覺得奢侈、乖張。他更喜歡經濟、高效的蘇式建筑,也就成就了后來的坡頂屋,青磚厚墻式的建筑樣板。盡管后來中蘇交惡,但還是在中國殘留了不少赫魯曉夫式的援建建筑,而“東城修理廠”顯然就是那時的產物之一。
王大乙也暗自認同,又說道:“聽當初送我的那人說,他當年在里面當過差,是個軍用汽車的修理廠,有時候也能修軍用裝甲車,后來不知怎么的卻突然荒廢了。”
“就是他把你從迷宮里帶了出來的?”我問道。
“沒錯,他還帶著我換了套制服,簡單地捯飭了一下。”王大乙指了指自己身上這套狗皮行囊,有意炫耀。
我卻覺得有些不對頭,“那個人曾經在修理廠里干過什么,能把你輕易地從建筑群里帶了出來?而且一個普通修理廠有必要建的像個迷宮嗎?”
王大乙好像早就料到了我會這么問,只笑道:“他曾經就是修理廠的警衛員,專管軍用汽車報備的,而且修理廠顯然還有什么特殊的作用,不然也不會建的那么隱蔽。”
“什么作用?”我問得好像是個白癡。
“這個我他娘的當然也不知道了。”王大乙伸了個懶腰,就要起身上趟衛生間。
我只低著頭在琢磨著王大乙說的話,無意間卻又看見了他那雙锃亮的皮鞋。心里尋思著,昨天晚上王大乙究竟是從哪進來的?怎么那雙皮鞋上連點灰塵也沒沾上?
而且……王大乙說的事情和高明說的也不盡相同,高明說王大乙被關在鐵籠子里了,而王大乙卻說自己只是被困在工廠里找炸彈,他們倆究竟誰說的是真的?還是……
無論是從邏輯上還是情理上,我自然還是更相信王大乙,畢竟他是我的二表哥,而且那么高的籠子,以他的本事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怎么可能逃得出來?
但我確定當初的籠子里肯定是囚禁過人,因為籠子里的被褥是新的,而且掛著鐵籠子的橫梁上也有著明顯的磨痕,說明當時里面的人曾不停的晃動,試圖從里面逃出去,而他又究竟是誰呢?
我想的有些出神,這時高明卻叫了我一聲,意思是讓我過去,安排一下接下來的計劃。雖然我有些不情愿,卻也沒辦法,只好磨蹭著過去了。
大屏幕上出現了個面善的鬼佬,瞧著也就五十多歲,卻禿頂得厲害,留著硬朗的絡腮胡,看起來很是健碩。而最引起我注意的,還是他獨特的名字,歇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