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6、京城風煙（4）

　　后宮家廟，還和過去一樣。

　　只是少了有小花童小太監南方時所有的生氣。花沒了，草長了。幾朵零亂的花，開在雜草叢中，哪里還能看到一絲絲生氣。

　　對于一個接近于滿門抄斬的公主，只是由于她公主的身份才幸免于難的女人，她早就沒有對生活的那份關心和向往。清燈古佛，她只是在等待一些還不能明白的家事。

　　至于花開花謝，春去冬來，早就與這個叫作‘廟’的地方無關，更與她這個被軟禁的公主‘道姑’沒有太多關系。

　　可是，小太監南方的到來，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那一種緣分，公主總是覺得她跟這個孩子有著某種親近感。

　　作為一個曾經的母親，對孩子的愛和親近感是一個母親的本能，可是，對于這個孩子，公主有一種跟自己孩子一樣感覺。這一點，就連公主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小南方的到來，確實給這個死氣沉沉的‘冷廟’帶來了活力、帶來了生氣。就別說南方那孩子種的那些花花草草，就南方這孩子本身，就是一朵花，是開在公主心里的一朵花。

　　可是，小南方走了，‘花’也謝了。

　　公主知道吳世琮等人把南方送進來的目的，更知道把小南方送到宮中去的目的。同時，這也是她的‘目的’。所以，她沒有阻止，也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小南方進宮后，家廟里又恢復了原來‘冷廟’的感覺。每天的清燈木魚，就是給公主最好的陪伴。她想念南方那孩子，也時時在夢里見過這孩子，雖然近在咫尺。

　　康熙皇上西行五臺山，建寧公主是知道的。那是孝莊皇太后時就留下的。作為蒙古族的后裔，孝莊皇太后就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要不，也不可能在這皇宮后院，還會建有這家廟。

　　皇上出行，本與這位軟禁的公主無關。她也沒心思去關注這事。不過，聽說康熙皇帝在五臺山上遇到了刺客。不過，康熙皇帝沒有被刺客殺死，刺客也沒有被清軍捉拿。反而在清軍大內高手以及五臺山上眾僧人的圍墻下得以逃脫。

　　在公主看來，這本就是一個皇上出行遇剌最平常不過的事。她甚至連手中敲著的木魚都不愿意停下來。

　　可是，她猛然地想起半年前京城行刺以及吳世琮三人時，公主的心里突然一驚。木魚棒落在了身前的地上。

　　這事，是他們在干的嗎？

　　她又一次暗自慶幸，他們還能逃脫。

　　她想了解更多有關這件事情的詳情。可是，她能從什么地方去打聽。這根本就不合適。更何況，如果這事真的是吳世琮三人干的，那不管她這位曾經的公主，還有曾經的藩王、反賊之媳，盡管她沒有參與其中，但是，這事，她有口難辨。

　　她會被她的家族認為，她是不可否認的幕后‘主謀’、行刺事件的直接或間接‘領導者’。

　　正在公主糊思亂想的時候。折橋有腳步聲輕輕走來。

　　聽那熟悉的腳步聲，公主真的希望就是他的到來。

　　“奴才拜見公主，奴才給公主請安了。”

　　真的是他，是她想念的那個男孩，南方。

　　公主控制不住自己，她轉過身來。

　　“南方，你怎么來了？”

　　“公主——”

　　南方雖然還是一個小孩，可是，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很清楚。原來他還在這里的時候，他知道公主很高興。可是現在，自從他進宮以后，公主是越來越瘦了，也越來越不愛說話了。她又恢復到了自己還沒來之前的狀態。他在為仍然被軟禁的公主感到同情。同情這個除了自己娘之外，他最想親近的女人。

　　“公主，您，最近是不是又生病了？”

　　“沒有啊，只是衣衫有些單薄罷了。你今天怎么有空出宮了。”

　　公主說著，認真的朝著小南方來時的折橋上看了看。

　　小南方知道公主在看什么。

　　“公主，太子沒一起來，今天就我一個人來的。”

　　“啊？！有什么事嗎？”

　　“公主……”

　　公主看小南方欲言又止，就站起身來，帶著小南方走進了廟里。

　　清燈還在燃著，木魚懶散的被擺在一邊。就算是有風，那盞微弱的油燈也懶得動一動。

　　兩人來到公主的房間。這里比原來更暗了。甚至都有些零亂。

　　一走進屋，小南方很自然地就去幫著公主整理那些零亂的書籍及雜物。

　　“南方，不用了，有事你就說吧。”

　　“公主，皇上去了五臺山你知道嗎？”

　　“我知道。”

　　“皇上在五臺山上遇到了刺客，你知道嗎？”

　　“這我也知道。南方，你想跟我說什么？”

　　“行刺皇上的刺客逃脫了，你知道嗎？”

　　“知道，這不，皇上已下旨全國追查了嗎。”

　　“這三個刺客……”

　　小南方說著，又扭頭朝門外看看。然后壓低了聲音、更靠近公主身邊道，“他們就是吳世琮將軍等三人。”

　　聽到這，公主全身還是一震。

　　這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但當聽到這真實的證明時，她還是有些震驚。

　　“南方，這事，你咋知道的，這事，可不能亂說。”

　　“公主……”

　　接著，南方就把自己從宮中把康熙皇帝要到五臺山進香還愿的消息透露出去的事告訴了建寧公主。公主緊張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南方，這事還真的與你有關？！”

　　南方默默地點了點頭。

　　“南方，你是說，那封信，是你托買辦太監帶出去的？”

　　“公主，信，我是密封的，他應該不知道信里是什么消息。”

　　“可是，現在，如果你把這封信送出去的時間，還有后來發生的事，還有這三個人聯系在一起想想，這事……”

　　聽到這些，小南方‘撲通’一聲跪在了公主面前。

　　“公主，今天，奴才就是為這事來找公主的。”

　　公主伸出手，把跪在地上的小南方扶起來，然后道：

　　“你想說什么？這事，你打算咋辦？”

　　“公主，你知道，龍威將軍三人在京城外什么地方嗎？聽說他們還在一個小村里開了一家店。”

　　公主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他們從五臺山上逃脫以后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回到了京城外小村里。”

　　“你是想到那里去打探消息？這可不能，以你現在的身份，這個時候。”

　　“我走不了，我認識的人就只有那個老宮女，還有那位買辦太監，所以，我才來找公主您。”

　　公主會意地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小南方的請求。

　　“南方，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太子不在，你又單獨來到我這里，會引起別人不必要的懷疑。”

　　小南方不敢停留，深深給公主一躬，默默地退了出來。

　　公主看著，那弱小的背影走過折橋，他的全景映在橋下的水里，在來回的搖曳著。

　　水中的全景，比橋上的身子，更加的可愛而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