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主任怎么也來了？
東方醫院院長的位置，如果不是項路的出現，九成九是要落到張耀祖手上的，而現在院長易主、東方醫院順利晉升三甲，他此時出現，其實是很尷尬的。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出席前任的婚禮一樣，看著昔人投入他人懷抱，杯中的酒都會莫名的苦澀起來。
但轉念想想，自己睡了好幾年別人的老婆，這筆賬似乎又不是很虧……
烏七八糟的想法在項路的腦袋里亂竄，讓他一時間有些失神。
不過雖然心中奇怪，但項路并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對方還在東方醫院掛職，算是自己的前輩上級，必要的尊重還是該給的。
“張主任，好久不見。”項路愣在原地，客氣的招呼道，可張耀祖卻一把將他拉到了餐桌旁邊，鉗起一個大雞腿放到了他的餐盤里，顯得十分友善。
“先不急著說，拿點吃的，咱們邊吃邊聊。”
張耀祖態度的驟然轉變讓項路非常不適，可美食當前，饑腸轆轆的項路也懶得顧慮那么多，接過雞腿便開始挑選食物。
當然在此過程中，項路也在暗暗打量著張耀祖。
最后一次和張耀祖見面，都已經是一個半月以前的事情了，和上次相比，張耀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西服的肩膀都塌了，單薄的身體已經支棱不起來了。
不過他整個的精神倒是不錯，深窩的眼睛炯炯有神，油頭一絲不茍的向后梳，挑選起食物來還饒有興致的哼著小曲兒。
“退居二線后，反而找到人生樂趣了嗎？”項路不由得猜想起來，這確實是一種可能性，之前張耀祖一心追求院長的位置，甚至連自己作為醫生的底線都失去了，有些陷入魔怔的狀態。
而現在退居二線，擺脫了對于名利的追逐，反而變得自由、快樂了很多。
人就是不能鉆牛角尖，換個角度看世界，說不定你就更絕望了……
兩人挑選好食物，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張耀祖也不急著和項路攀談，而是慢慢的切著盤中的牛排，享受的插起一塊送入口中，閉目享受。
項路不知道張耀祖肚子里裝著什么貓膩，既然對方不說話，那他也懶得開口，拿起勺子開始大快朵頤。
兩人就這么一快、一慢，漸漸將盤中的美食消滅殆盡。
終于，吃完一塊牛排的張耀祖擦了擦嘴角的醬汁，率先開口道：“恭喜，東方醫院幾十年的夙愿，終于在你和郝主任的努力下，實現了。”
項路費力的吞下一整塊雞排，享受的打了一個飽嗝，搖搖頭道：“東方醫院能夠晉升三甲，那是幾代人的努力，第一外科部才成立幾個月，我能做的其實很少。”
“很少，但是很關鍵。”張耀祖笑道，“你不用謙虛，我們都看在眼里，你的分量孰輕孰重，我們心里有數。”
項路笑了笑，不說話了。
張耀祖繼續說道：“之前我有一時糊涂的時候，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我們不應該是敵人，像你這樣的人才，值得全行業去培養。”
“張主任言重了，人都有一時糊涂的時候。”
項路說的很含糊，既沒有表達原諒的意思，也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張耀祖突然態度的轉變讓他實在摸不著頭腦，可不管怎樣，之前的種種可不是張主任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可以一筆勾銷的。
張耀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認錯只是表明一個態度，并不是要項路立刻原諒他，因此對于項路含糊的回答，他已經十分滿意了。
沒有繼續糾結過去，張耀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杯中的紅酒，然后對著項路笑道：“項路，祝你前程似錦，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
說完，便端著餐盤轉身離去了。
看著瀟灑轉身的張耀祖，項路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一別，自己和張耀祖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了。
不過人生路上來來往往，像張耀祖這樣的人消失了也就消失了，項路其實也并不會太在意。
吃飽喝足，宴會廳里的人也漸漸變多了，郝主任簡短的致辭之后，慶功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項路也被勸酒的人群團團包圍，差點沒喝到桌子底下。
不得不說，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沒個斤把的酒量實在是難以存活。
陸蓮生不知什么時候也到了宴會廳，笑看著項路一口氣喝完一大杯紅酒，走了過來，替他解圍。
扶著已經有些發暈的項路坐下，陸蓮生笑著搖頭道：“你也真是傻乎乎的，別人敬酒你就喝，十幾個人喝你一個，你又不是酒仙轉世，怎么受得了？”
項路瞇著眼，暈了好一會才認出陸蓮生，“陸先生，你怎么來了？”
陸蓮生找服務員拿了塊熱毛巾，遞給項路道：“擦擦臉，和我一起去陽臺醒醒酒，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說到重要的事情，項路頓時清醒了三分，拿著熱毛巾揉了揉臉，跟著陸蓮生一起走向了陽臺。
離開了宴會廳，氣溫驟降了幾度，好在今晚無風，項路只是緊了緊衣領，酒后的燥熱倒沒有讓他感覺到太過寒冷，反而是意識在溫度的刺激下更加清醒了。
陸蓮生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后，開門見山道：“項醫生，對泌尿外科有沒有興趣？”
“泌尿外科？”項路愣了愣，考慮了一會兒道：“是個不錯的專業，怎么了？”
相比較普外科急診多、病情重、而且還會有動輒耗時五六個小時的大手術，泌外科顯得就輕松多了。
泌尿系疾病幾乎沒有急診，最多也就是中毒性休克，置管排膿難度不大，時間也只要幾十分鐘，醫生幾乎沒有急診值班的壓力。
而且泌外科的疾病療效基本都很好，即便是腫瘤預后也是臨床上效果最好的，病人五年、十年生存率都在五成以上，醫生的成就感很高，很少會出現病人人財兩失，埋怨醫生的情況。
總的來說，對于醫生來說，這算是很不錯的一個科室。
“科杰遠大私人醫院，開診后的主要方向就是泌尿外科，所以希望項醫生能夠給予支持。”陸蓮生緩緩說道。
“你是想讓我去泌尿外科工作？”項路皺了皺眉，覺得陸蓮生的要求實在有些奇怪，“我的專業是普外科，腹腔鏡是我的優勢，轉到泌尿外科，我似乎并不能給你什么支持。”
項路之前確實在泌外科規培過一段時間，也上過泌外的臺子，但那都是學生時代的事情了，想讓他挑大梁支撐起一個醫院的泌外科，這絕對是太過高看他了。
陸蓮生卻并不在意，“你很年輕，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學東西很快，而且之前婦產科手術的事情也證明，你的天賦絕不僅限于普外科。”
“何況，泌外科的難度并不大，這也是這個學科的優勢之一，上手很快，危險很小，效益很高。”
“科杰遠大并不是真的需要你的技術，而是要你的名氣，私人醫院的發展，需要一個正面形象的引導，早年間莆田系醫院的惡劣影響直到今天還沒有徹底消散，北山市市民不會相信一個憑空出現的私人醫院，但如果一位公立醫院的網紅醫生能夠掛職，那就不一樣了。”
項路十分理解陸蓮生的想法，不說普通市民了，就連他這個醫療體制內的醫生，之前聽到私人醫院時，第一反應也是覺得靠不住，偏見一旦形成，確實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改變的。
但對于陸蓮生的請求，項路還是搖搖頭：“公立醫院在職醫生不能去私立醫院掛職，想要借助我公立醫院的身份，恐怕行不通。”
陸蓮生卻隱晦地笑了笑：“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既然我開了口，其余的事情我自然會安排妥當，你無需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