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夜的躁動
湛彧為三人做了介紹。
倪樺笑瞇瞇地補充了一句:“伯母好,嫂夫人好,我跟湛彧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兄弟。我們兩家關系非常好,我經常上他們家去玩兒,對他們家熟得就跟我自己家一樣。”
溫研不慌不忙地眨了下眼睛,從這句話里聽出了某種威脅的味道。
看來,關于那幅畫,他多半已經知曉了。
站在溫研身旁的夏彤狐疑地打量著倪樺,猶如華生發現了盲點:“啊,你該不會是那個倪天嬌的兒子吧?!”
倪樺對這種問題已經見慣不驚了,臉上依然笑瞇瞇:“對,我就是那個倪天嬌的兒子。”
夏彤趁機問道:“倪家的少爺怎么在這兒當一個小警察?”
“興趣、愛好。”倪樺跟背書似的回答這個他被問過無數遍的問題,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視線一會兒落在夏彤臉上,一會兒落在溫研臉上,看上去有禮貌極了。
溫研只會在逗人的時候故意扮出柔弱來,當真遇到問題的時候不會,這會兒也沒有委屈了自己,只安靜地站在一旁,淡定得跟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怎么看怎么覺得有問題。
倪樺瞇了瞇眼睛,剛要讓他們去做筆錄,夏彤又問道:“倪警官,既然你是我們家湛彧的好兄弟,那我就直接問了:今天被抓來的人當中,有沒有一個叫溫正凱的?不要誤會,他不是賭場的人,他就是、就是在賭場里面輸了點兒錢欠了點兒債,被賭場的人給抓起來了。”
倪樺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我不知道,我一會兒幫你問問。”
“好好好,麻煩你了。他真沒做壞事,他就是貪玩兒。他開酒吧的,平時做正經生意,就在酒吧一條街那邊,酒吧名字叫浮華,倪警官你要是有空可以帶朋友來玩,我讓正楷不收你們的錢。”夏彤又說道。
“先去做筆錄,等會兒我幫你問問。”倪樺一邊漫應著,一邊沖湛彧遞了個眼色:好家伙,你這丈母娘,上來就行賄。
湛彧沒法兒給眼色,就回了一個冷漠的表情:淡定。
倪樺邊走邊跟湛彧閑聊:“前兩個晚上我都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今晚看這個情況,估計閉眼睛的時間都沒有,真夠嗆。”
湛彧道:“人在極度缺乏睡眠的情況下,容易猝死。”
倪樺哈哈笑道:“那可不行,我還打算留著命會會搞出這么大一個陣仗來的熱心市民呢!你說,這熱心市民會是誰?”
“你們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我倒是很感興趣,知道我們私下里給熱心市民起了個啥名么?”
“啥名?”
“大俠。”
湛彧狐疑地看了倪樺一眼。
倪樺眼里涌動著隱晦的興奮。
他耳語道:“這個地下賭場是個硬點子,不好啃,曾經兩次行動都有人通風報信,這次大俠當真是幫了大忙了,連人帶證據,全都搞到手了。”
溫研的聽覺很好。
這個身體,和她非常契合。
他把倪樺對湛彧說的悄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很嫌棄大俠這個稱謂,一點兒也不雅致,還是讓給郗景寧吧。
夏彤看著倪樺的背影低聲跟她耳語:“這個倪大少,是天驕集團倪天嬌的獨生子。你覺得,她跟你姐姐般配不般配?”
溫研:“……。”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說般配不般配?
夏彤繼續耳提面命:“我跟你說,你好不容易嫁到湛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你要放聰明點,跟這些豪門打好關系,幫襯幫襯娘家。以后你們姐兒倆都嫁了豪門,你哥也娶個豪門媳婦,你大伯他們一家還敢瞧不起咱?”
溫研沒吭聲。
“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嚇傻了?!”夏彤瞪了溫研一眼。
溫研:呵呵,我并不想跟傻子說話。
夏彤見溫研還是跟個悶葫蘆似的,心里很氣,覺得這個小女兒真是爛泥扶不上墻,剛才樓下那個女人一看就是在勾搭湛彧,溫研居然無動于衷,還得她這個當媽的出面提醒對方別犯賤。
真糟心。
被抓來的地下賭場相關人員全集中在這層樓一個接一個地分開審問,沒輪到審問的,一律抱頭蹲在地上,不準東張西望。
夏彤大致在這群蹲著的人里掃了一眼,沒看到像她兒子的。
人太多,嘈雜得很。
時不時有警察小跑著從他們身邊經過,認出湛彧,驚喜地打了聲招呼,下一句就是你們聊我忙去了,又匆匆跑走了。
倪樺把他們帶到一間空著的小會議室,邀功似的:“今天這事發生得突然,太混亂了,要不是我在單位人緣兒好,根本搶不到這么一個好地方給你們。”
片刻之后,見沒人應聲,又嘆了口氣,勾著湛彧的肩膀:“好吧,跟我沒關系,是看你面子上專程給你們留的。”
一個長相白凈的女警走進來,和倪樺一起給溫研和夏彤做筆錄。
“說說昨晚上你們知道的情況吧。”
“倪警官,你答應了幫我問我兒子的。”夏彤惦記著溫正凱。
女警看了倪樺一眼。
倪樺道:“我剛才出去的時候問過了,他沒在我們這兒。”
夏彤著急道:“他沒在這兒,也沒在家,是不是跟我們一樣,被扔到哪家醫院去了啊?綁架他的人呢?有沒有被抓來?”
“綁架他的人正在接受審訊,但他們也不知道溫正凱的下落。”倪樺道:“醫院方面我們正在排查,如果你們配合,多給我們提供一些可靠的信息,我們才能更快的找到他。”
夏彤點頭如搗蒜:“好好好,我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她從頭說了昨晚上這件事的原委,主動切入那幅畫。
“我兒子正凱欠了賭場的錢,我們就算砸鍋賣鐵都還不上。我就想了個辦法,讓溫妍看看湛家哪幅畫值錢,我們就去買贗品回來,拿去抵債,結果被拆穿是贗品,昨晚上我和溫妍差點兒沒被打死。這些開賭場的太害人了,你們一定要多關他們幾年。”
說到這里,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對了,他們都被抓了,那些賭債我們是不是就不用還了啊?”
倪樺和女警還沒說話,湛彧先開了口,語帶震驚:“你們看上的是哪幅畫?!”
女警看了倪樺一眼,倪樺沖她遞了個保持沉默的眼色。
夏彤被湛彧的反應嚇了一跳,緊張地扯了扯溫研:“那幅畫叫什么名字來著?”
溫研:“掛在二樓茶室里那幅《鳳鳴山晨霧》。”
她眼睛很大,此時半垂著眼簾,又長又翹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映下弧形的影子。
沒有和任何人對視。
看在別人眼里,像是在自責,又像是在逃避。
但她說話的嗓音沒有半點兒含糊。
鳳鳴山晨霧五個字,字字清晰。
小會議室的冷氣很足,出風口還恰好在他們所在位置的上方,湛彧卻覺得有點兒熱,一如凌晨拂到他劇痛眼皮上的夜風,帶著夏夜悶熱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