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大家都沒錢，肖毅的很多同學，就靠一個月十二塊的助學金過活，他父母都有工作，家庭人均收入在班上名列前茅，當然沒有助學金。
肖毅媽媽一學期給他一百塊，同學們都驚得快掉了下巴，覺得他是個大富翁，其實，算下來也就比同學好那么一丟丟。
錢都讓肖毅給吃了，他一直穿著在家買的衣服，這也比同學中多數人穿得好，畢竟，一身的確良，同學中也只有四五個人穿得起，即便都是七八成新。
“這件衣服，我打算賣它個三十幾塊四十塊。”
“你瘋了！”小慧的話嚇壞了屋里的兩人，肖毅和米粒異口同聲。
“小慧，這布料八塊一米，一共兩米五，做工才一塊五，你賣三十四十？一件就掙十塊二十塊？”
“我修一個馬達，還掙三四十呢，一件衣服掙十塊二十的算啥？我就是掙錢的，不是做慈善，做慈善我還一分錢不要，倒貼布料呢。”
肖毅和米粒都不說話了。
“咱們掙的是有錢人的錢，他們少了這十塊八塊的，也能過，等咱掙了錢，想辦法補貼有困難的群眾，有時候，一塊錢或許都能救人一命。”
肖毅若有所思地看了小慧一眼，他脫下風衣：“小慧，你或許說得對，我要回去一趟，明天下午，你們在這里等我。”
“你要干什么？”米粒奇怪地問。
“明天再說。”肖毅風一般地出去，一陣腳步聲，很快就遠去了。
“這人！”
“不管他，咱們看看這衣服，還有什么問題不？”
“剛才肖毅穿著，我覺得很好看，沒發現什么問題。”米粒皺著眉頭，語氣一點兒也不堅定，顯然，她心里也沒譜。
但小慧不這么想，畫家的眼里，哪有完美的服裝？她手一揮：“那就這么著吧。”
這年月，人們對衣服的品味還低得很，這個比裁剪書上還好看的風衣，應該能夠滿足市場要求了。
接下來，小慧和米粒把牛皮紙做的樣板修正好，還復制了兩份，以備不時之需。
肖毅第三天下午才匆匆過來：“小慧，米粒，我想幫我爸爸，辦個服裝廠。”
“？”小慧和米粒都是一臉懵。
“我爸爸管民政，有幾個殘疾人沒法安置，他一直很苦惱，我建議他弄個服裝廠，街道辦大集體那種，他被我說服，同意了。”
小慧眉頭立刻皺起來：“服裝廠？要有好的打板師傅，就是高級裁縫，工人也要會踩縫紉機啊。”
“我找到了一個師傅，其他人，學就是了。”
看到米粒和小慧不滿的目光，他忐忑了一下：“不會很難學吧？”
“不難，可也不是你想的一半天就能學好，還有，什么樣的師傅？”小慧問。
“你們魔都的，以前是魔都什么服裝廠的師傅，說錯話了，下放在臨水鎮，我爸爸說可以借調過去。”
“真的？哎呦，你怎么這么本事啊，咱地區有什么你都能找著啊？”小慧說著，就忍不住站起來，“什么時候，去見見那個老師傅。”
肖毅沒想到小慧性子這么急，有些拿不準：“有必要現在見嗎？”
“再一星期我就開學了，后面的事情，就指望這個老師傅呢。”
“可是我已經答應我爸，服裝廠的廠長讓一位傷殘老兵來當。”
“這個沒問題，一個管人、后勤，一個管技術、生產。”
肖毅想了想，覺得小慧這樣安排，也挺好。
“那個傷殘老兵，你見不見？”
“見，他必須懂得尊重科學，不能一根筋、瞎指揮。”
于是，剛到的肖毅又轉回頭，帶著米粒和小慧，坐汽車去拜訪那位服裝廠的老師傅趙新華。
趙師傅剛開始還吭吭哧哧不好意思說，后來聽到小慧的外婆是利民服裝廠的股東，就咧嘴笑了：“嗨，她還是我師父的老板呢，我小時候就在利民服裝廠學徒，那時候還叫彬彬服裝店。”
“你師父就是那個寧波人？”
“嗯吶，他要不是好賭，輸光了家產，也不會在你外婆手下干，他的手藝，嘖嘖——”
小慧嘴咧得合不攏：“你若是學了你師父一半的本事，這個服裝廠就能飛起來。”
“怎么飛啊？國家計劃里，能想起這樣的小工廠？就怕沒得飯吃。”
“你不覺得國家現在正醞釀著大變化？現在商場也沒有過去管得那么嚴了。”
趙師傅眼光閃了閃沒說話。
米粒見氣氛有些干，就拿出自己做的衣服給趙師傅看。
“行，挺好。”
趙師傅的臉上堆滿笑容，似乎很欣賞，可他的眼里，卻沒有一點兒欣賞的意思，小慧看出來了，不高興地說：“你什么意思？衣服不好，賣不出去，你的飯碗也不會有食兒，敷衍啥呢，我朋友在家研究了幾天裁剪書弄出來這樣的衣服，夠厲害的了。”
“幾天？”
“四五天吧。”米粒道。
趙師傅看米粒的眼神就不對了，他把衣服翻來覆去地看，然后，一條一條的問題就講了出來。
小慧幾乎聽不懂，肖毅根本就不懂，兩人站在一邊很無聊，只有米粒不停地發問。
趙師傅和米粒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竟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皮尺，把肖毅叫過去，從量尺寸開始給米粒講解，小慧站一邊就如聽天書，米粒那是一個津津有味。
你才看了幾天的裁剪書，就懂了這么多嗎？小慧心里暗暗嘀咕，但不敢出聲打斷他們，畢竟這可是正事兒。
趙師傅這一講，一個半小時都不帶停的，肖毅被他拉過來拉過去，實在受不住，出聲反抗：“天黑前還要到地區呢，你倆到了那里再說也行啊。”
“啊？哦！”趙師傅這才如夢初醒。
“趙師傅，你收我當徒弟吧，一會兒到地區，我請一桌，就算是拜師宴，行不行？”米粒言辭懇切，她是真被趙師傅折服了。
趙師傅連連擺手：“拜什么師啊，現在不興這個，你愿意學，我一點不剩地全教你，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