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亮,頂著一頭亂糟糟長發,眼眶烏青的三七就跑出了孟婆莊,對著坐在石階上的少年道:“陳桐,陳桐,船,海盜船長。”
陳桐失笑,望著這明顯沒有睡好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帶著她來到沙海中,蹲下身以手指作筆,在地面上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船體模樣:“這就是船最簡單的樣子,以此為基礎,衍生出來了海船,商船,樓船,戰船等等品種。”
三七以前聽過往的游魂說起過大海,知道那是由無數水滴組成的汪洋,顏色應該是蔚藍色,像是人間天空的顏色。
只是因為沒有見過實物,無論她怎么幻想,都想象不出各種各樣的船只橫行在大海中的畫面,心底甚是沮喪。
這小姑娘確實是沒什么城府,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因而陳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失落,頓時說道:“別難過,我給你講講海盜船長的故事……”
正堂里,三七神情慵懶的坐在判桌后方,游離的目光不時掃過莊口,明滅不定。
因為當年所托非人,導致三七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她心里始終懷著一絲愧就。
總是想彌補,可三七這孩子呆呆傻傻的,只知道不快樂是什么,不知道快樂是什么,令她根本無從下手。
如今難得她這么上心一個人,即便是此人身上攜帶著大因果,大兇險,她也只能選擇接納,直到三七厭倦對方!
“陳桐。”恍惚間過去了許久,眼見人世間的光芒透射到孟婆莊上空,八百里黃泉已經徹底明亮,孟七驟然清醒,淡漠喚道。
孟婆莊頭,陳桐當即轉身,懷中抱著古書,抬目望向正堂方向:“孟婆大人,有何指教?”
“進來說話。”孟七道。
陳桐扭頭對三七笑了笑,主動牽起小姑娘的手,帶著懵懵懂懂的她走進莊園內,跨入正堂中。
孟七深深看了一眼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掌,微微蹙起眉頭。
不等她開口說什么,陳桐便松開了三七的小手,緩緩道:“孟婆大人可是想通了?”
孟七眼波流轉,美艷不可方物:“想通什么?就因為你給三七講了一個故事,我就要幫你入幽冥,見阿茶?”
陳桐笑道:“看來你還是沒想通,倒是我想多了。”
孟七道:“既然三七很喜歡你,日后你便留在這孟婆莊內做一名小廝吧,負責打掃衛生,升火做飯。待到將來阿茶路過黃泉時,或許你會有機會見她一面。”
陳桐收斂起笑容,看似苦惱地攤手道:“掃掃地,擦擦桌子我還行,升火做飯對我來說太難了,幾乎一竅不通。”
“我來教你啊!”這時,三七興致勃勃地說道:“近兩百年來,家里大多時候都是我在做飯呢。”
陳桐:“……”
你想教,可我著實的不想學啊!
“時間不早了,先熬湯吧。”孟七向三七道。
三七重重頷首,來到正堂中央的一座巨大湯鼎前,對著湯鼎下方黑色的木材釋放出一個豆粒般大小的綠色鬼火,點燃了這八根燃燒了數十年的鬼木,隨后從墻角處拿起一根比她還高的木制大勺,擦拭干凈,手腳麻利的爬上了靠在鼎身處的一個木梯上,打開連體鼎蓋,將木勺放了進去,開始攪拌其中的湯水。
湯鼎內的材料是孟七提前放好的,據說八淚為引,融入幾多苦澀,不苦難以成湯。而后需以文火慢慢煎熬,將苦澀燒作甘甜,留其甘芳,如此煎熬盡八淚,方能熬制出一鍋好湯。
此湯,名為孟婆湯。
飲一碗入喉,頓忘前塵俗事,萬千因果,生前的情啊,債啊,一筆勾銷,開始新的一生。
三七知道八淚中的七淚,分別是: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中淚,七尺別離淚。
至于這八淚中的最后一淚,無論她怎么問,阿娘都不愿告訴她,以至于她身為一名孟婆氏,迄今為止都沒辦法獨立熬制一鍋孟婆湯,只能待孟七準備好材料后,做一些邊邊角角的瑣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文火的炙烤,湯鼎內的汁水漸漸變成了有青似白的顏色,咕咚作響,香氣彌漫開來,令陳桐忍不住喉結涌動。
他確實是好長時間沒有吃過東西了,最是聞不得各種食材香氣。
“叮~當,叮~當……”這廂湯還未燒好,孟婆莊頭,風鈴律動,仿若叩門之聲。
“有客至,還不趕緊去開門?”孟七轉目道。
“這么快就代入了老板娘的角色?”陳桐默默在心底吐槽著,腳下卻絲毫不含糊,身影匆匆地來到大門口,打開沉重大門。
大門前,石階上,一名頭頂大紅花,綠色眉毛,紅色眼影,絳紫色嘴唇,著一身黑衣,偏生露著半個光膩肩膀的古怪女人,腰間掛著一柄長刀,手中提著一壺烈酒,仿佛醉眼迷離地望著開門的俊秀少年,聲音沙啞地問道:“這里,就是孟婆莊了吧?”
陳桐看著她這身有些眼熟的裝扮,目光微微有些詫異,輕聲道:“孫尚香?”
“咦……我都變成這樣了,你居然還能認出本郡主?”古怪女人突然貼在了陳桐身上,一股濃郁香氣頓時沖入他鼻腔。
陳桐扶住她的雙臂,與其拉開距離:“郡主請自重。”
“自重個屁。”孫尚香陡然間掛住他的脖子,瘋婆子一般大笑道:“孤乃江東郡主孫尚香,身份高貴,地位尊崇,想要誰就要誰,不愿意的,先奸后殺。”
陳桐:“……”
果然,和原著中描寫的那個江東郡主一模一樣,以粗鄙和瘋癲掩飾著內心的痛楚和慌亂。
“走走走,跟我來。”未幾,陳桐回過神來,拉著孫尚香就向孟婆莊內走去。
孫尚香被他拉的一陣趔趄,大叫道:“你瘋了,你要作甚?”
“你不是說要先奸后殺嗎?去先奸。”陳桐說道。
孫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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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手,你給我撒開!”一恍惚間就被拉進了院子里,回過神來的孫尚香頓時劇烈掙扎起來,然而無論她怎么掙扎,都掙脫不開這詭異少年的禁錮。
隨著距離房門越來越近,孫尚香真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