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孟映嵐自覺在行宮家宴上顏面丟盡,對沈筠的那些勸慰提醒也沒能全聽進(jìn)去,之后的幾天仍是悶悶的。玉翎本就覺得自己屢次丟了顏面都是因著沈筠之故,再加上表妹孟映嵐的事,就對她更加惱恨,一直伺機(jī)報復(fù),奈何東宮將他這個心肝寶貝護(hù)得很緊,即便留她一人在行宮,也還每日派人來瞧她,一有空就跑回來跟她膩在一起,自己也沒處可做手腳,正郁悶時,忽然得了東宮遭遇人熊受傷的消息,她便計(jì)上心來,先是抓著那傳信的人問:“沈良娣那邊可知會了?”
傳信的人老老實(shí)實(shí)答道:“殿下恐沈良娣知道了著急,特別囑咐小人們不許在她面前說這個。”
玉翎聽了心想,可不是不能在她面前說嗎,你道東宮為何把她護(hù)得那樣緊,還不是因?yàn)樗莻€病秧子根本經(jīng)不起折騰。這說得輕或許還沒什么,說得重了,她一著急上火,去脫半條命是輕的,一口氣上不來也不是沒可能。
她這么想著,揮手讓那人走了,又趕忙找來孟映嵐,與她說了自己的計(jì)劃,那孟映嵐起先驚得說不出話,一直搖頭道“不可”,玉翎只得拉著她的手,對她循循善誘道:“哎喲我的傻妹妹,你說你怎么那么老實(shí),她在一日,就會霸著東宮一日,你就是愿意把心剖給東宮看,人家也不會給你機(jī)會啊,這事是她先不仁,就不能怪咱們不義,倒不如先解決了她,你再找機(jī)會慢慢收攏東宮的心。”
見孟映嵐還是躊躇,玉翎干脆將她的手一甩,鄙夷地看著她道:“我還真當(dāng)你對東宮有多癡心呢,這天上掉下來的機(jī)會都不知道好好抓住,今后還有你暗自神傷的時候。”
孟映嵐聽了這話,只得咬咬牙道,“姐姐說得對,她不仁,我不義,為了東宮,死后下十八層地獄我都愿意。”說完便按玉翎所說,派自己的貼身侍婢去跟一個負(fù)責(zé)灑掃的粗使丫鬟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讓她趕快通知沈良娣去見東宮最后一面,那小丫鬟哪里知道輕重,丟下掃帚就跑去跟沈筠說了那些話,果然引得她吐了一口血,去了半條命,等到和東宮從營地回來時,已是精神恍惚,面色慘白。
那小丫鬟看到良娣急得吐了血,自然也是驚懼不已,趁人不注意將那些血跡收拾了,便跑回寢房躲了起來,可很快就被高啟年派人給揪了出來,拖到院子中央準(zhǔn)備杖斃,還叫了所有的內(nèi)侍和宮婢來觀刑,看看詛咒儲君是個什么下場,連汪自珍也得了消息,踱著步過來了。
高啟年一見他,忙道:“哎呦呦,他們怎么連老大哥您也驚動了,真是不懂事。”
汪自珍“哼”了一聲,“不是您高公公的令嗎?讓‘所有人’都來看。”
高啟年忙堆著笑臉道:“瞧您說的,這哪能是小弟的令啊,還不是東宮怎么說,小弟怎么做嘛。”說著又讓人給他搬來一把椅子,笑吟吟請他坐了,又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就板下臉,沉聲道:“行刑。”
便有兩個內(nèi)侍將那小丫鬟架到長凳上,縛住手腳,拿木杖一下一下狠狠打了起來。那小丫鬟原本被嚇得說不出話,此時棍棒敲上了身,倒開始直喊冤了,又哭著道是有人教她這么說的,汪自珍聽了直把高啟年看著,卻見他只是冷冷盯著下面那些觀刑的內(nèi)侍宮婢,不急不緩地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清楚,這就是詛咒儲君的下場,以后在主上面前亂說話之前,先算算自己有幾條命吧。”
他說完,見汪自珍盯著他似有話想說,忙又滿臉堆笑地微微躬身。
汪自珍便低聲道:“你沒聽見她說,是有人指使的嗎?”
高啟年嘿嘿一笑:“可東宮的原話,就只是讓杖斃了她啊。”
汪自珍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嘆了口氣,又搖搖頭,起身踱著步走了。
杖斃一個亂說話的小丫鬟,都要讓所有仆婢都來觀刑,還任憑她當(dāng)眾喊出是有人指使,只怕這主使人的仆婢即便沒在這里面,消息也很快就會傳到他耳朵里了。東宮這么殺雞給猴看,就是讓那些人知道,他們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他心里清楚得很,這小丫鬟背后的人,只要他想查,也就是一句話的事,這次不動他們,并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不想給他的心肝兒再惹麻煩,但若還有下一次,這些人就只能自己先準(zhǔn)備好身后事了。
卻說那事之后,沈筠在榻上足足躺了兩三天,才覺得稍稍好些,但看到蕭琮也是帶著傷,每天除了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還要為她的病情憂慮,便強(qiáng)撐起一副輕松的樣子,還如往常般照顧起他的飲食起居來。
看得蕭琮每每都皺著眉問她,“我看你氣色還不大好,怎么不多躺躺?”
沈筠卻笑笑道:“氣色是要慢慢恢復(fù)的嘛,我整日躺在榻上,就覺得胸口堵得慌,起來動一動,反倒好一些。”
他聽了,也只得由著她了。后來某一日,他午睡醒來,見身邊無人,便知她又是先起來去給他熬湯了,想著下午也沒什么事,就賴在榻上等她回來。
不多時,果然聽到靈犀跟她聒噪著回來了,大概是被告知他還沒醒,兩個人便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坐在熏籠旁小聲地說著話。
靈犀道:“卿卿,你說咱們這湯用的材料都是一樣的,怎么我熬出來就差這么多呢?”
沈筠有些疑惑地問:“那你倒是說說,你怎么熬的?”
“還不就是一只雞腿,一片排骨,一小塊火腿,兩只鮮蝦,幾朵蘑菇,一片雞脯,一片豬瘦肉,一點(diǎn)兒蔥一點(diǎn)兒姜,扔進(jìn)水里一起熬就行了嗎?”
“一起熬?”
“你不是一起熬的嗎?”
“呃...首先呢,雞、排骨、火腿、都要分別先汆水,你汆了嗎?”
“哦,沒有。”
“蝦也要去頭去尾,切開蝦背,挑去蝦線,再清洗干凈,汆水備用。”
“哦,這個我也沒弄。那這樣做之后一起熬就行了?”
“嗯,以上這些,放入湯鍋,加入清水、姜、蔥、蘑菇,大火燒開后再滴幾滴黃酒,用文火慢熬一個半時辰。”
“一個半時辰,那么久啊?然后呢?我看你每次還準(zhǔn)備了雞脯和瘦肉啊,怎么?不是一起熬的嗎?”
“你熬湯的時候,要把雞脯肉和豬肉分別剁成蓉,等到湯熬好了,先用篩子把湯渣和浮油濾盡,再把湯燒開,放入豬肉蓉?cái)噭颍渎㈤_,肉蓉浮起,將其撈盡,之后的雞肉蓉按同樣的方法處理,這個步驟最麻煩,因?yàn)橐欢ㄒ褱紦聘蓛舨判校蝗豢诟芯筒詈芏唷E叮瑢α耍詈迷賳为?dú)煮點(diǎn)白菜葉子什么的撈進(jìn)去,這樣吃起來會更清爽些。”
“我的天吶,你這也太復(fù)雜了吧,奢靡,太奢靡了”
“這也沒有多奢靡吧,頂多就是費(fèi)事一點(diǎn)兒,況且那些湯渣也沒扔啊,都給下人們分了,皆大歡喜還不好嗎。”
“你每天都給兄長喝這個?”
“哪能每天啊,那不得換著花樣兒給他做嗎。”
“那所有湯都這么復(fù)雜嗎?”
“也不是,比這個簡單的復(fù)雜的都有。”
“算了算了,我還是先學(xué)個簡單點(diǎn)的吧。就...就簡單的雞湯吧。”
“簡單的雞湯啊,雞肉汆好水放進(jìn)燉鍋,再拍塊姜,倒點(diǎn)清水,其余的隨你愛加什么就加點(diǎn)什么。”
“嗯,這個好,這個好。那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試試再說。”
“是,郡君慢走。”
沈筠送走了她,嘟囔了一句“怎么還沒醒”,就轉(zhuǎn)到屏風(fēng)后面,卻見蕭琮已經(jīng)坐起來了,看到她進(jìn)來,拍了拍榻沿,讓她坐到身邊,拉著她的手緩緩道:“你每次給我喝的清湯,就是那么做出來的?”
沈筠“嗯”了一聲,隨即又道,“殿下怎么專愛聽墻根兒啊。”
蕭琮笑了笑,撫著她的纖手道:“以后不喝那個了,還是喝雞湯吧。”
“還由得你挑了。”沈筠抿嘴笑著抽回手,起身往外走。
蕭琮只得笑著嘆了口氣,起身跟出來,見沈筠已坐在妝奩前拿著梳篦等他,便走過去坐下,就聽她一面梳理著他的頭發(fā)一面嘆道:“殿下的頭發(fā)和靈犀的一樣好,都是烏油油的,真讓人羨慕。”
他聽了握住她的手道:“這有什么好羨慕的,你的頭發(fā)也很好啊,摸著像絲緞一樣。”
沈筠扳開他的手,繼續(xù)給他梳著頭道:“妾這樣的頭發(fā),恐怕就只有殿下覺得好吧。”
蕭琮眉毛一挑,“我覺得好就夠了呀?不然你還想要誰覺得好?”
沈筠一邊斂起他一半頭發(fā)挽了個平髻,一邊道:“是是是,殿下覺得好就夠了。”說話間已放好梳篦,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蕭琮伸手拉住她道:“你這忙忙的又要去干什么?”
“妾去給殿下烹點(diǎn)兒茶呀。”
“唉,你就不能消停會兒嗎?茶可以讓落英她們烹,飯菜也可以吩咐廚娘去做,又不是非你不可,人家醫(yī)官叫你靜養(yǎng),你還成天比誰都忙的樣子。”
“瞧殿下說的,又不是成天呆坐著才叫靜養(yǎng)。”
“沒有叫你呆坐,叫你陪我說話。”蕭琮說著,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沈筠笑道:“殿下今日倒是挺閑啊。”
“那可不,現(xiàn)在大家都可憐我是個病人,把能攬過去的事都攬過去做了,我就閑下來了呀。”
“殿下說的大家,也就一個盧太傅,一個蘇丞相吧。”
蕭琮一笑,想了想又問她:“卿卿,你想見見蘇懷瑾嗎?”
“不想。”
“為什么?”
“我怕被他們家阿瑤拿掃帚追得滿街跑啊。”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自然是好話,他若當(dāng)初沒對我動過那些心思,我肯定在一知道他貴為當(dāng)朝右相的時候,就想方設(shè)法投奔他去了,可如今,還是大家各自安好吧,最好別讓阿瑤知道我還活在這世上,否則不知生出多少事故。”
“你這都貴為良娣了,還當(dāng)人家不知道呢。”
“那就更不用見了,人家知道都當(dāng)不知道,我這還往上湊什么?”
“你多心了,蘇懷瑾不是那樣的人。他不開口,大概是怕我介意。”
“殿下呀,你都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我打小跟他一起長大,未必會不知道嗎?若我還在落難,他知道了,就算阿瑤反對,也一定會來搭救,可現(xiàn)在我不是過得還挺不錯嗎?他裝作不知,也是為了大家好。”
“你就是因?yàn)檫@個,當(dāng)初才沒有向他求援嗎?”
“也不全是。我當(dāng)初不向他求援,一來沒有機(jī)會,其次是怕影響他和阿瑤的感情,最重要的,是我到現(xiàn)在也想不明白,家里人當(dāng)初為什么沒想過讓我跟他在一起,尤其是哥哥最后的態(tài)度,我當(dāng)時明顯感覺到,他很想讓我跟他走,可臨了還是沒有,我一直想不通,所以一直沒有動。”
“那我真是要謝天謝地,謝謝我的大舅哥。”
“殿下胡說些什么呀。”
“難道不是嗎?你當(dāng)初要是跟蘇懷瑾走了,現(xiàn)在還有我什么事?可見你我之間的緣分,是早就注定了的。”
沈筠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掩口笑了,道:“那殿下要感謝的人還不少呢。”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沈筠一邊笑著,一邊掙脫了他的懷抱,“時間差不多了,妾要去看看湯燉得如何了。”說完已站起身,施施然出去了。
她當(dāng)然不會傻到跟他聊與裴世瑜的種種,既然往事如煙,那就讓它隨風(fēng)飄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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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兮
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不該叫前傳,該叫補(bǔ)遺,全是在填之前交代得不太清楚的坑。